善仪缓步而入,侧坐在床沿:“我知你心中闷恨,但这不是你能承受的事。”
她的手皱纹满布,就如人间的丘壑,踏实得握住清殊的手,两只手就这样将那木簪包住。
清殊望着望着,眼角又滑落一滴泪:“季瑛不明不白死了,我怎麽能袖手旁观。”
“季瑛有你,你有季瑛,是上天赐下的羁绊。”善仪环过清殊的薄肩,将她抱在怀里安抚了一会。
清殊头靠在善仪肩头,她身上的总有淡淡的香火气,闻得人安心。
她低眸沉思片刻,忽地道:“我要离开些时日。”
善仪没什麽太大反应,仿佛已然预知:“你想去便去吧,我也拦不住你。”
她眸色突然暗下来:“师父,若是我回不来了……”
善仪手中滚动佛珠,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佛佑你,定不会叫你香消玉殒。”
仙陀庵,独影愈远愈模糊。
善仪目送口中念念有词:“佛佑清殊,佛佑清殊。”
她问了佛,求清殊此行的善恶。
木签在竹筒里四下碰撞,最後跳出的那一签,平静得躺在地上,她捡起,其上赫然--下下签。
清殊下了山後,直奔藤兰街,藤兰街位于洛川街的边缘,周边的屋舍也很少,过路者都稀少,入了夜之後,寒气阴气十足,对鬼来说是极滋养之所。
而清殊便就是要在这等,等一个鬼来钓一个神。
夜幕降临,清殊坐在街边的石墩上,仔细斟酌着街上来往的人。
终于,似是一阵蓝光飘过,一个面色煞白的女童嬉笑着跟在一个卖货郎身後,一下一下伸腿跟玩似得,想绊倒卖货郎。
扭头一见清殊脸色一变,就仿若人见到鬼一般,吓得躲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明明她自己才是鬼,倒显得清殊可怕至极。
清殊料想定是腕上的红绳起了作用。她跟进了巷子,没见那女童,月光折射出屋檐的影子,将巷子撕裂成阴阳两边,便猜那女童就躲在阴处。
“妹妹别怕,我只是想请你帮我个忙。”她不知方位,只能随意朝着阴影的某隅象征性得说话。
沉寂了一会,阴影角落处出声:“什麽忙?”
女童的声音有鬼的幽幽感,却也听得出稚嫩。
“你咬我一口。”
女童从阴影中走出来,瞅着清殊的眼神似乎在说:看着清容秀丽的一个人,竟是个疯傻的。
“啊?你可是说真的?”
她是想咬,细皮嫩肉的,咬下去应如软糕一般香甜。
“我说真的。”清殊点点头。女童看傻子似得看清殊,此刻却注意到,方才见清殊周遭有红绳的封场护着。
如今清殊说乐意给她咬,那封场似乎消失了。果然,她心下一乐,也应了。
清殊捞起袖子露出光洁的手臂,那女童眸中暗光一闪,张大嘴巴正准备咬下去,谁知那红绳陡亮红光,弱弱得一闪。
“哟,在跟小鬼玩呢?”陆渊降临得悄无声息,胸腔里闷笑一般。
那女童见了陆渊飞快合了嘴,又瑟瑟躲回了阴影处。
钓到神了。
陆渊没御虎也没持链,靠着旁边屋舍的山墙,疏松惬意,一脸嘲意。
清殊正声:“陆……”
她还没开始说,就被陆渊打断,只见他准确盯着阴影的那一隅:“问你呢,跟小鬼玩好玩吗?”
??他一开始就是在跟那女童说话,那他口中的小鬼指的岂不就是……她?
清殊顿时气得胸口起伏,却敢怒不敢言,这神真是把作弄人这套功夫运用到了极致。
“出来。”
这一下,清殊和那女童同时有了动作,朝外面走去。
陆渊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一字一顿:“我叫的是她。”
清殊顿住脚步,脸瞬时噌得通红,女童从她身边经过,指了指自己,生无可恋道:“叫的是我。”
女童耷拉着脑袋,停在了陆渊身边,他扫了她一眼:“召,灵将鹊华。”
一睁眼一闭眼之际,一身着黑羽甲的女人就出现在陆渊身後了。
“鹊华到。”鹊华抱肘行礼,眼神在清殊身上停留了一瞬。
陆渊:“带回鬼阴都。”
又对着女童扬了扬下巴:“老实点,行不行?”
说罢,鹊华和女童身边生起一团烟,便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