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段日子,温催玉在酒楼做起了账房先生——
酒楼上一个账房先生被发现做假账贪污,东家气得把人扭送官府,然后对外新招账房。
温催玉瞧见了,琢磨了下,觉得他那编书换取酬劳的说法也差不多该用到头了,而且他也想尝试下新鲜岗位,便去应聘,结果自然是顺利聘上了。
熟识的摊主知道了,笑道:“倒也是个好营生,酒楼做事还能管饭呢。不过崔先生,你这就从教书先生变成账房先生了哈哈。”
温催玉莞尔,煞有介事地说:“横竖都是谋生,如今家里多了两张嘴,天天要吃肉,可不能像从前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犯懒了。”
摊主乐道:“别人家多了两张嘴,都是想到娶媳妇生娃娃,就你家,是多了一猫一狗,我看它们俩吃肉的钱比崔先生你自己吃饭都还花用得多,难怪你荷包又空了,都想到去酒楼做活了。这俩小家伙还给起名,当孩子养似的。来,生姜,吃个肉丸——”
生姜现在对自己的名字已经很熟悉了,虽然认识摊主,但还是等温催玉点了头,才去吃摊主给的肉丸,吃之前还抬起前肢“站”起来,做了个拜一拜的动作,懂礼得很,逗得摊主直笑。
“不过这生姜确实招人喜欢,油光水滑的,又机灵。”摊主说,“哎,崔先生家那猫,我倒是还没瞧见过,哪天也带出来瞧瞧?”
温催玉无奈摇头:“我大多都只能在吃饭睡觉的时候瞧见它呢。生姜喜欢跟着我,梨花、也就是我家那猫,在外面野惯了。”
……
温催玉刚上岗没几天,就听闻前头那位账房先生,被判了流放去漠北、服苦役十年。
他有些错愕,回忆了下此前看过的大燕律法,觉得以他过目不忘的能力,应当不至于记错。
“那位账房先生不是只贪墨了五千钱吗,还是过去三年累计的,竟判得这么重?”温催玉问。
五千钱,差不多是县城里寻常一家子一年买米的花用,三年贪了这些确实不算太惊人。
做假账贪污被送官受罚,这自然没错,可这个数额顶多判返还钱财和赔偿苦主、再安排个附近地界服苦役三年已经是顶格了才对……
东家也愁眉苦脸:“我是想让他受罚,他先前梗着脖子说还不出来钱,我才一时气愤送他去见官,想着好歹得还给我点啊,可让他服苦役十年,还要被流放去更艰苦的地方,我……唉,都是一个地方的老乡,我是真没想这么不留情面,我这还要开门迎客做生意呢。”
有食客听见了,也凑过来好奇:“县令大人判的?别是那账房运气不好,撞上县令大人心情不好,拿他撒气吧?”
“唉,这话可不能瞎说。”东家连忙摇头,“我去问过了,县令说不是他不讲理瞎判,他也是听上头吩咐,往后这作奸犯科都更要严罚,越严才越有震慑力,不然对不起奉公守法的良民……雁安那边,去年有个贪了十万钱的大官,被发现后直接给杖刑打死了。”
食客听了,一琢磨,乐道:“其实听起来也是好事啊,贪官都不放过,又不是只针对老百姓,反正咱平头百姓不偷不抢,光明正大做人,不怕这个!”
温催玉抿了抿唇。
乱世当用重典……可如今并非乱世,甚至不是开国之初社稷不稳的时候。
突然用重典,在这个车马不便的时代,三五年内兴许有正面震慑效果,九年十年或许还能坚持,时间再长,只怕过满则溢物极必反,届时“作奸犯科”和“良民”的标准怕是不好说。
不过……
温催玉微微垂眸,心想他如今不在雁安,也不知道卫樾身边发生了什么,所以还是别置喙了,相信卫樾的决策吧,而且后面谁知道哪年就又改了呢,又不是下发了就不能改的政策。
这年夏天,温催玉在知荷县见到了改进后的造纸术做出的纸张。
问了问,墨宝铺子的掌柜回说:“上头说,这是去年没了的那位被追封的诸侯王……也是皇后嘛……”
温催玉听得牙一疼。
掌柜:“……他生前留下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实施,人就没了,陛下命人琢磨出成品来,除了国都雁安以外,咱们琰国封地是最先用上这新纸的。崔先生,来一沓不?以前纸多贵啊,现在这便宜了,品质也不差,你瞧瞧。”
温催玉买了些,回到私塾堂里后,研墨提笔作画,顺便试试纸张。
一气呵成画完之后,温催玉看着画上的一猫一狗,想了想,又在其中加了个人的背影——反正他也“养”过卫樾,跟生姜和梨花放一块儿吧,瞧着还挺有意趣。
搁下笔,温催玉把画挂到了屋内。
画纸随着空气流动有些飘动,生姜被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去底下抓,奈何个头不够抓不到,温催玉看了会儿这情景,忍不住轻笑。
等到梨花回来——它爬墙上房都不成问题——温催玉发现的时候,那幅刚出炉没到两个时辰的画,已经在一猫一狗的口齿间被撕成了诸多碎片。
温催玉无奈打扫,心想还是很不一样的,卫樾可不会撕咬纸张玩。
……
这年冬天,知荷县县令调职,虽然调走后还是县令,但却是另一个更大更繁华的县城,算是升迁。
县令高兴,在县里最大的酒楼请县衙上上下下的人吃饭。
县丞恭维说:“县令大人劳苦功高、清正廉明,如今您要走了,我们可真舍不得,但一想到您是升迁,我们都很为您高兴,您这样的宅心仁厚的好官,理应升迁啊!”
县令连忙谦虚摆手:“本官不过是尽些本分,如今能有机会升迁,还是幸有咱们陛下勤政爱民、铁面无私。”
“陛下治理有方自然是最要紧的,但若不是您持身正,那也不会得到这次的好机会——你们不知道,咱们县令大人马上要去的那个清穹县,当真是个好地方,当然咱们知荷县也是个好地方,不过清穹县更好些,离雁安也近,才半月路程!”
县丞绘声绘色道:“可那里之前的那个县令不是个有良心的父母官,仗势欺人闹出了人命案子,还想往下压,没想到那么‘巧’,死者家里有个姑姐早年托人送到宫里当宫人,如今还正好就在陛下寝殿的院子里当差。那宫人知道家里出事了,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居然敢求到陛下跟前。”
“我听说啊,陛下知道后,就说让人查,要是属实,就要涉事官员的命,要是不属实,就要那宫人的命,还有给宫人报信的人的命,不然诬告成风也不行。”
听得入迷的众人里,有人接话道:“这倒是应该的,陛下圣明啊。”
“看这情况,应该是查了属实,然后那清穹县的县令就被砍了,咱们县令大人就被看上然后调过去了?”
县令高深莫测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