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催玉本来担心,卫樾行事如此一意孤行、惊世骇俗,怕是朝中要生乱。
但后来他发现,似乎是他低估了卫樾掌控大局的能力,以及这时代朝臣们的忠君程度和忍耐力,总是习惯性操心了。
六七个月过去,这年都到了尾声,除夕又来了,也没听说雁安闹出过什么大乱子,温催玉也算定了心——虽然他如今在知荷县,距离雁安山长水远,许多事肯定都是无法知晓的,但若是朝中出了大动荡,消息总会传下来的。
这年是温催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度过的第一个没见雪花的年,也是他第一次独自一人过年。
除夕夜商铺几乎都闭门,唯有县城里最大的那家酒楼要除夕夜下午才关门,温催玉不会做饭,便提前在酒楼订了一小桌子的年夜饭,酒楼做好之后,让伙计给送过来。
酒楼伙计把温催玉要的饭菜送到私塾堂时,隔壁邻居正在外面准备放爆竹。
“哎,崔先生要不来我家过年吧,你这大年三十一个人,孤零零的,没年味儿啊。”邻居好心说。
温催玉笑了笑,婉言推拒道:“多谢,不过还是不了,团圆夜我一个外人掺和着,太给你们添麻烦了,而且我习惯了一个人,人太多我反而应对不来。新年快乐。”
告别了邻居,温催玉关上门,拎着食盒回到屋内。
虽然没有下雪,但毕竟是冬日,天气还是冷的,他在屋里烧了炭火。
拨弄添炭的时候,温催玉突然想起来,以前这活都是卫樾做的。
卫樾不喜欢宫人仆从近身,能自己随手做了的事也懒得叫人,温催玉和他待在一起时,这种琐碎的活他自然不会留给温催玉做。
温催玉正走神,突然胳膊被毛茸茸地撞了一下,他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身边眼巴巴的一猫一狗,忍俊不禁。
“好,吃年夜饭了。”温催玉起身道。
这一猫一狗都是入了冬之后,突然出现在私塾堂院子里的。
起先是一只小猫,大抵是自己翻墙进来的,缩在院子里的树根底下睡觉,温催玉喂了它一点清水,它就缠着温催玉一直叫,于是温催玉外出用饭时,顺便给猫买了点没加佐料的吃食。
小猫吃饱喝足,就此要赖在私塾堂过冬,白天偶尔溜出去玩,但饭点必然回来,温催玉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养起了猫。
但此胆大包天的猫没过几天,大概是觉得已经和温催玉混熟了,于是某次出门,把它的“手下”给带了回来一起蹭饭——猫祖宗的手下是只比它骨架大但瘦骨嶙峋的小黄狗。
小黄狗比小猫胆小,更有眼色,会卖乖讨好温催玉,吃起东西来也不如小猫那么理直气壮,来了之后不像小猫那样来去自如、想出去就出去想回来吃饭就回来。
它几乎整天窝在温催玉脚边,温催玉出门它就守在门内,等温催玉回来了就第一时间迎接,倒成了整日里陪伴温催玉最久的活物。
今夜除夕,温催玉在酒楼订年夜饭时,除了他自己吃的,还特意要了几道不加佐料的荤菜,专门给小猫小狗的。
这一猫一狗很给面子,吃高兴了就到温催玉身边蹭来蹭去。
温催玉一手摸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轻声说:“你们来了也这么久了,要不给你们起个名字吧?”
说到起名,温催玉微微一怔。
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想起了卫樾……以他的混账脾气,男女老少谁的醋都吃,若是知道了,怕是醋劲上来连一猫一狗都不放过。
回过神来,温催玉失笑摇头。
大抵因为今天是除夕,虽然他从前也不太在意这种年节,但此地年味儿太重,他不想注意到也难,也就难免心绪受到影响,倒是接连想起故人旧事。
一猫一狗听不懂温催玉在说什么,只是又蹭了蹭他。
温催玉想了想:“还是取个名字吧,不然怎么称呼都不知道。你是黄色的,那便叫……生姜?总比小黄正经一点。”
小黄狗对这个名字还很陌生,但看到温催玉瞧它,它兴奋地呜呜两声。
小猫是只狸花猫,温催玉看了看,想到:“你就叫梨花吧,好不好?”
此地没有兽医,更没有现代那样专门的检查仪器,温催玉只能根据牙齿的情况,大概判断生姜和梨花的年纪,生姜应该年纪不大、一岁左右,梨花年纪大些、但应该还没满八岁。
总之都还是十分有精力的年纪,给温催玉的生活平添了一些恰到好处的热闹。
……
雁安宫城中,朝臣们刚结束了食不下咽的除夕宫宴,迫不及待想要回家喘口气。
卫樾回到青霜殿,要了酒,靠在棺椁边看温催玉过去写给他的书信。
殿中烛火不多,也没有烧炭盆——卫樾怕信件不小心挨着火苗烧毁——便显得幽冷得很。
唯有香炉中散发出浓烈过头、聊作敷衍安慰的白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