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并不知道一门之外还有旁人的李锳仍然维持着愤怒:“我当初的诺言不是许给你景王殿下的!下官与景王不熟!”
卫榆仍是嬉皮笑脸的语气:“是,你许给小鱼了嘛,你和小鱼熟络,你别把我当景王不就好了吗。”
李锳显然气得不轻:“不敢高攀!”
院门外,李锳的家仆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时进退更两难了,觉得上前敲门打断也不是,不打断继续和陛下、温太傅一起听墙角更不是……
于是仆从小心翼翼看了看卫樾和温催玉,然后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反正他家长公子迟早会知道自己的秘密被听到了,那他现在赶紧打断,让长公子少暴露点,长公子性情和善,兴许之后不会因为他把陛下和温太傅叫过来了这件事而责罚他……
但仆从正欲去敲门板,就被卫樾一匕首拦住了。
——三家村遇到狼群一事后,卫樾多了个随身携带匕首的习惯,方便紧急情况防身,平时也不显眼。
此时匕首并未出鞘,只是虚虚拦在了李锳家仆的身前,却已经给对方吓得够呛,直接跪下了没敢多言,更没敢再动闹出动静引起自家长公子注意的念头。
卫樾见他老实了,便收回了匕首,又对温催玉乖觉一笑。
温催玉轻咳了声,没置喙,对卫樾而言也是默许的鼓励了。
要是寻常情况,温催玉是不会继续偷听下去的,他对李锳个人的私事也并没有探知欲。
但偏偏这院子里另外一位当事人是景王,景国封地的诸侯王的秘密……既然现在这么容易能接触到,那还是暂且把“非礼勿听”搁置搁置吧。
温催玉看了看李锳的家仆,示意对方站起身。
家仆这会儿欲哭无泪,其实更宁愿跪着等被李锳发现,但既然温太傅让他起,他也不敢犟,只好缩手缩脚站起身。
院外这点细碎动静,并没能引起院中正情绪不平的两人注意。
“小鱼高攀李锳大人的时候,也没见大人嫌弃啊,霜钟倒是与景王生分了。”卫榆说着,似乎又要拉李锳进屋里,“来,别急着走嘛,陛下和温太傅多等会儿又饿不死,你还没说说我方才弹得如何,琴艺是否有长进?”
饿不死的温催玉很从容,而卫樾心下轻嗤了声。
李锳像是要被气疯了:“卫榆!你是不是永远听不懂人话!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般心安理得,一点都不觉得难堪?”
卫榆满口浮夸的伤心:“情投意合的事,我为何要觉得难堪?霜钟,你这样说,我真的会很难过……嘶,你这一脚踹得也太重了,怎么这么失态?”
“是不如你景王殿下处变不惊!惯来擅长逢场作戏!”李锳冷笑,“我最后说一遍,放开我!不然闹得更失态,谁都没颜面!”
安静几息后,卫榆的语调不再那么轻佻,他叹了声气:“你答应过我的,不管我骗了你什么,你都不跟我计较……”
李锳讥讽道:“要是连你有妻有子都不计较,那我可真是宽宏大度。”
“李锳!就算你不信我的解释,那我不都特意请了平芜亲自跟你解释过了吗——我与她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卫淇不是我亲生的!”卫榆咬牙切齿。
“平芜是我母家表妹,那年她与人私奔,她爹命人追捕,杀了她那心上人把她带回来,回来后才发现她已有孕,她娘怕寻常大夫靠不住,求到她亲姐姐、我母后跟前,想要借宫中擅长这方面的圣手为平芜落胎……”
“正好,我有断袖之癖,我父王在世时意外知道了,却一定要我成亲才肯把世子之位传给我,我母后不愿违背我意愿、更不愿毁及无辜女子,一直为我周旋,直至平芜出事,我母后得知平芜并不愿意落胎,便两厢合计,才有了我与平芜的亲事。”
“如今我景国世子卫淇,是平芜与她那早死了的心上人的儿子,与我无关!平芜也说过,她不愿意终生留在王宫,但不想再伤父母的心,所以等到她爹娘和我母后辞世后,她就打算假死出宫……届时我连这名义上的妻子都不会再有。”
“霜钟,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方才卫榆游刃有余,李锳被他气得直想破口大骂,还忍不住动了脚。
但这会儿卫榆不再那么轻松从容,李锳却反而能平静下来了。
他心平气和地回答:“绝无可能。”
卫榆急道:“我知道,我有错,我不该骗你,不该最开始抱着戏耍你的念头隐瞒身份靠近你,如今情形还要你继续和我在一起,是委屈了你……所以去年你要走,我放你走了。”
“可自从你走后,我一日比一日后悔,我……霜钟,我们过去的情谊不是假的,你待我的心也是真的,不是吗?我们本来就没有广而告之的打算,只想彼此过日子,那我有没有名义上的王后又有什么影响呢?何况平芜自幼说话算话,她说将来会走,就一定不会再留多久……霜钟……”
“我不信你。”李锳说,“你从相识最初就在骗我,我没办法信你。”
卫榆脸色惨白:“平芜她……”
李锳打断道:“我也不信景王后——我不是不信她日后会走,是根本不信她替你掩瞒找补的所有说辞,纵然她再情真意切,我也不信。”
“景王后居于深宫,你景王是她得罪不起的仰仗,她儿子纵然有了世子之位,但也得靠你撑腰……都说景王与王后伉俪情深、再无旁人,可十年夫妻又如何,丈夫突然瞧上了旁人,还是个男子,景王后除了听你这丈夫的话,特意出宫来见我为你遮掩,还能怎么办?”
卫榆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锳:“所以你不是负气而走,是根本就没信我,觉得我让平芜陪着一起扯谎?”
李锳语气平静得冷淡:“是。”
卫榆:“你为什么不愿信……我把卫淇带来,滴血认亲给你看,好不好?”
听到这话,院外的卫樾凑到温催玉耳边,轻声道:“老师,滴血认亲做不得数的,何大夫与我说过,血融了不意味着一定亲生,血没融也不意味着一定非亲生。”
卫樾“邀功”的意图过于明显,温催玉莞尔,如他所愿地夸道:“好,阿樾学得很细致,博闻强识。”
卫樾唇角上扬,趁机又光明正大嗅了嗅温催玉身上的白檀药香,才若无其事地站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