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催玉还带上了卫樾送给他的那把琴。
他自己钻研了一个多月的古琴,这几日正有所领悟,不想中途放弃,而且路途无趣,正好打发时间。
卫樾倒是不无聊,他还是很忙碌——虽然在赶路,但他每日的课程并没落下。
每日上午,卫樾先在温催玉的马车里上课,然后去何所有的马车那边学医,有什么施展不开的,就等每日傍晚入住客栈或驿馆时再做深究。
习武暂且不便,总不能白日里赶着路突然停下来,所以卫樾只每日下午练练骑射,到了晚间再抽出一个时辰继续跟袁昭习武。
虽然避开了人前,但袁昭还是担心,对温催玉说起:“怕是瞒不了几天,李大人和谭中尉就会察觉了……主要是谭中尉,他本就是庄王麾下常继军中人,这次又是庄王特意指派同行的,属下白日里也观察过,谭中尉有暗中打量陛下行动的迹象……”
温催玉宽慰道:“无妨,就算他发现不对、立刻传信给庄王,也不打紧。”
“反正我们已经离开了雁安,就算还没走远,庄王收到信知道了陛下‘不安分’,也顶多就是等着我们返程回去了再做打算,不至于现在心慌意急来追赶,那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好像相信陛下临阵磨枪几个月就能神功大成似的,也显得他太看得起陛下,有失风度,他不会做的。”
庄王如今还不知道他们打定主意到景国韬光养晦,加上还有岑蕙和先帝九皇子的下落作为交换的筹码,若无改天换地的大变故,庄王也不会想这时候再横生枝节。
等他们到了景国之后,庄王鞭长莫及,便是意识到卫樾要长时间脱离掌控,也一时没法把卫樾弄回雁安了。
所以对于温催玉和卫樾来说,如今能低调还是低调为好,但遮掩不了也不必太担心出意外,且放宽心吧。
温催玉这样说,袁昭也就定了心,继续教卫樾习武。
他们一路走得不慌不忙,天光大亮才慢悠悠出发,天色未暗就停步投宿,雪势若太大了也要停脚,遇到距离下一个驿站或能投宿的客栈太远的情况,为了避免赶夜路和无处住宿,甚至有过申时初、太阳还高悬着就不再赶路的情形。
李锳对这踏青郊游似的前进速度未置一言,每天安安静静的,赶路的时候就待在他自己的马车里,不赶路的时候就待在他入住的屋中,什么都不多打量过问。
谭成武倒是有过异议,觉得他们这样得走到猴年马月去,实在过于消极怠工。但如今在外,指望不了庄王作为倚仗,他也不可能独自跟皇帝和太傅叫板、强迫他们赶路,只得憋憋屈屈地催促,屡试屡败。
转眼半个月过去,这晚卫樾习武归来,发现那足不出户的李锳居然正在温催玉房中!
两人中间隔着书案上的琴,相对而坐,看起来相谈融洽!
见卫樾进屋,还面色不虞,李锳起身行礼告退。
卫樾冷眼看着他出去,然后脸色一垮,颇为委屈地凑到温催玉身侧——他刚习武回来,身上还暖烘烘的,没什么寒气,不怕让温催玉受凉。
“老师……他怎么在这里?你们聊什么呢?”卫樾问。
温催玉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在犯什么病症。
虽然觉得挺可爱,但又想着卫樾毕竟不是可以任其撒娇耍赖、自己只需逗弄看他有多好玩的小猫小狗……还是不能惯卫樾这不分男女老少都见不得的毛病。
对亲近的人、喜爱的事物有独占欲是情理之中,可卫樾这程度有点过了。
所以温催玉没解释,还故意道:“随便聊聊,倒也相谈甚欢。”
卫樾抿了抿唇,从温催玉的反应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老师……”卫樾故意伏低身体,几乎倒在温催玉身侧的地上,双手一圈,抱住了温催玉的腰身,脸也一起埋到温催玉身前,长发垂落在地。
看起来脆弱又不安。
温催玉一怔:“阿樾?”
“老师是不是嫌我烦了?”卫樾嗅着贴在鼻尖的白檀药香,闷闷地说,“那我再跟老师多说点实话,好不好?”
“其实,别说是李锳这种生人,就是看到何大夫、袁昭、老师府上那些仆从……甚至是赵曜那样的仇敌,我现在都还只是勉强能忍受老师跟他们说话。”
“我一直在说服自己懂事一些。平日里琐事繁多,老师需要人伺候,再正常不过,就算是我自己,说着不喜宫人近身、什么事都自己做,可细想一下,洗衣做饭、哪怕是要用热水这种小事,也是要过宫人之手的……所以我若是跟老师府上那些仆从计较,也太可笑了。”
“若非为了我,老师本也不用费那么多口舌和赵曜那样的阴险小人周旋。也是为了我,老师才费心和何大夫、袁昭他们结识。老师为我悉心谋划,我若因他们而向老师争风吃醋,那实在是狼心狗肺了。”
温催玉蹙着眉:“阿樾……”
卫樾却难得没有接温催玉的话,只是自己继续喃喃:“而且……就算没有这么多前提,老师就是自己想和别人来往,也是十分正常的,我难道要仗着老师待我好,就让老师除我以外谁都不搭理吗……虽然我确实很想。”
说着,卫樾还苦笑了声。
“我不仅不该因为老师和旁人正常来往就吃醋,还不该把自己的心思全身心赖在老师身上,这样会给老师太多负担、对老师不公平,对我自己也不好。”
“你看,老师,这些人情世故我其实是明白的。”他接着说,“所以我也在努力克制、改正。”
“我真的知道我这样不好,蛮不讲理,好像老师和旁人寻常说一句话都得看我脸色似的……可我忍不住不害怕,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