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到天快黑了。
两木匠儿子拉着醉醺醺的老木匠起身收拾家伙回家。
天要黑了,老人不好走路怕摔着。
板车是停在吴启河家院子的,章有银等人一起把木匠家伙送到板车上,两儿子把醉爹放板车上推着走。
张大郎道,“章家真舍得啊。人家是真会过日子,穿的省,但吃的不省,家里都买了铁锅就切菜的刀都两三把。咱家要学学,吃的上太抠了对身体不好。”
张二郎也道,“就是,以前听说章家夫郎是个病秧子,今天看哪病了,气色好,又没干重活像个城里有钱人家的夫郎似的,估计都是在吃食上面舍得养。”
张大郎想着家里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一和章家那三个孩子对比,就知道差哪儿了。
张大郎道,“哎,爹喝酒还是话多,那章家小哥儿能杀猪?十文钱便宜是便宜,到时候别猪都跑了,瞎折腾让村里人看笑话。”
板车上的低着头的老木匠打了个饱嗝,摸摸胸口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老子还没老糊涂,章家疼孩子,哪放心他家一个小哥儿单独杀猪,章有银肯定要跟着去。”
“就像谁请你们做工,我这个老头子都不放心怕你么砸了口碑,哪次没跟着去的。”
老头子说的得意洋洋,好像自己占了十文钱的便宜很是精明。
两个儿子纷纷顺着他爹的话奉承他。
张木匠家孙子成亲当日。
鸡叫刚第二声,章小水就起床了。
今天是他单独去给张家杀猪。
此前他已经和他爹、章峥杀了一两年,也在章有银的监督下独自杀了村子里好几家猪。
这些人家猪都不大,春天买猪崽年底杀年猪,不到十个月就出栏了,喂的又都是青草红薯藤舍不得喂杂粮红薯,猪都不大,顶多百来斤,一百五十斤都算是好的。章小水能扛起一头猪轻轻松松的。
这会儿天还热,杀猪都是要早早杀,一头猪杀一个时辰,要在天还没亮之前杀好分拣好肉块,这样不耽误人家厨子对猪肉的各种安排。
章小水做事上心的很,早早睡下,在鸡叫第二声就起来了。
屋子里没点灯,月色大亮,屋里衣柜桌子等朦朦胧胧看得清,章小水下床翻了衣柜,一看整整齐齐的衣柜傻眼了,不是他熟悉放的样子,他还咋找。
他怕耽误人家时辰,也没耐心找,手乱七八糟翻衣柜,衣服一件件的往一旁桌子上丢。
说是丢但他动作轻快,怕吵醒章峥,章峥有起床气,谁是把他闹醒,他和谁翻脸。就是章小水都不敢在他睡觉的时候闹他。
他差不多把衣柜掏空了,脑子急清醒了,才想起来昨晚章峥把衣服裤子特意找出来放他床头了。
章小水懊恼的哎呀声,忙去床头把衣裳穿好。一件灰色粗麻短衫和粗麻长裤,脚进布鞋麻溜勾起脚后跟,腰上再系好灰色的包袱,再把桌上的屠夫特制兔皮腰带系在腰间。
这兽皮腰带是屠夫专用的,左右两侧有好些大小不一的皮质刀鞘和挂环,杀猪的时候常用的杀猪刀就别腰间。
这原本是他爹章有银用的,章小水眼馋了好久,觉得他爹系腰带的时候特别威武酷拽的,如今终于到他用了。只是他腰太细了,他爹一圈合适,他足足缠了两圈半。
其他杀猪要用的东西,都放在专门做的一个木匣子里,木匣子放在灶屋的,章小水出门直接背身上就好。
他悄悄出了门,鸡窝里的鸡像猫头鹰似的咕咕朝他伸头看,章小水嘘了声,门栓可以从外面落下锁好里面。
他走后,屋子里的章峥掀开薄褥子起床了。
点了油灯,屋子大亮,原本干净整洁屋子像是遭贼似的,章峥揉了揉额头,无声叹气。
早知道前天就不该给章小水叠衣服。
章峥又把章小水床上像是蝉蛹破壳的薄褥子叠好,又把桌上的衣裳裤子叠好重新放衣柜,关好衣柜,环顾四周,又变干净了,舒坦了。
章峥也悄悄的溜出了门。
月色如水,小路泛白,山村露水雾气重,茅草屋稻草田都安安静静的,村子里偶尔一声鸡叫格外亢奋。
烦人的大公鸡。
章峥想。
他见前面章小水走路,那姿态是英姿挺拔神气得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进城当官。杀个猪,就把他高兴成这样了。
肩膀腰身都细细的,背着比他肩膀还宽两指的木匣子走的欢快,头发扎了个马尾走路一甩甩的,没扎成丸子束着,杀猪的时候很不方便的。真是烦人,不知道什么章小水这个粗心大意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明明睡前给他说了头发一定要用木簪子扎成丸子。
这黑夜大晚上的,虽然有月光,但一切归于沉静好像与夜里的山融为一体,脚踩的小路不知道是不是通往白天所熟悉的地方。可是章小水一点都没怕,哼着小曲儿甩着马尾,高高兴兴的快步走。
章峥慢慢跟着后面,原本谨慎的很还怕被发现章小水会生气,现在看是高估了他的警惕心。
这样一看更加不放心了,要是谁从背后一棒子,他都不知道。
章峥这样想着,突然听见一声细微的脚踩木棍声,他猛然回头,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走近,章峥没动。
等章小水走远了下吴启河家院子时,章有银道,“不好好睡觉,你咋来了。”
章峥道,“你咋来我就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