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里的主人家都知道老木匠这是当面训子骂给他们听的,章有银出面也说了几句场面话,端了些茶水果子,叫老木匠消消火气。
这反倒把张家父子臊的不行。
这哪里好意思吃啊。
这章家真是好气度,不好好干都不好意思拿工钱了。
又经过程武这么一通凶,父子三人都不敢怠慢,院子里斧头凿子声声不断。到中午时休息一个时辰,吃的热饼子和疙瘩汤,再炒了洋芋丝和茄子卷着吃。
吃完饭,不用老木匠喊了两儿子都不好意思休息,这会儿院子太阳正大,就把木马搬在屋檐下,继续凿木头。
到下午的时候,茅草割来堆在牛棚边好大一堆,木匠那边的榫卯全都齐活了,几个大人正扛着木头拿着锤子在安装。
老木匠怕主人家还心有芥蒂,说了好些乖巧话,但话也确实是事实。
“你们家这牛可比人金贵了,现在谁家修建屋子都舍不得用这么好的木料,这成本木料已经超过四两了。”
“等会儿还要搞个木门拴个铁锁,这又不得大几百文了。”
“好在主人家是会打算的,木料都早早备好,省去了好些成本。”
程武听人夸章有银就高兴,他道,“那可不是,我老大就是厉害。”
老木匠见他这会儿笑得龇牙,瞧着憨厚老实的好说话,要不是知道他恶霸名声,他还真以为误会他了。
牛棚搭好后,还准备了香烛蜡纸,祭祀普贤菩萨,保佑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每每到这个环节,那章小水是最虔诚上心不过的。
作揖跪拜,闭着眼十分专注,那眉心一点孕痣淡淡微红,真看着像是菩萨坐下童子一般。
太阳还没下山就早早收工,饭菜都是李瑜和周小溪提前备好,章有银只要炒菜倒是很快。
周小溪备好菜后,就记得他爹说的话,今天章家人多,没他可以干的事情了就提前回来,不要留在那儿挤着一起吃饭。
李瑜也知道周圆客气,便同意了周小溪先回去。
不一会儿,饭菜都好了,混着黄米的杂粮干饭,新鲜的猪肉上了酱油调色铁锅炒出的味道格外香,豆腐也舍得用油煎得金黄,撒上葱花,香的不行。又一些家常小炒和开胃小炒摆满了桌子,桌子上的瓷碗倒满了酒,一边吃饭一边喝酒,木匠父子吃的好不快活。
喝了点酒,老木匠话就开始多起来了。
看见三个小辈子都端着碗,夹菜不上桌,小哥儿看着狗吃饭,胖胖的小子看着鸡吃饭,精壮的小子看着水池子吃饭,倒是都有趣的。
不上桌,自然是早上孩子们抢菜吃。
张家人吃的拘束。
李瑜这方面对孩子们不溺着,待客之道是基本的礼貌,事后都批评了。即使程武想站出来也不敢顶锅。外人知道他是客,可章家人知道他不是啊。
老木匠待了一天也知道这三个少年都是勤快肯干的,他喝得脸颊泛红,微醺道,“你们两家是亲家?”
正刨饭的程武瞪眼,“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章有银真想给他脑袋一锤子。
石墩和章小水都笑。
章峥不懂他们为什么笑,他对池面看一眼,见自己皱着眉头眼里有些烦。
笑什么,自然是笑大人眼瞎笑他们脑子好像有毛病,看到年龄相仿的哥儿小子在一块就是亲家。
不过,他们已经麻木了,自从十二三岁开始,周围大人就这样反应。这感觉,章小水还给周小溪说了,好像到了冬天,喂一年的猪要出栏了,谁遇见都要问那么一嘴。
最开始烦,现在习惯了。
吃完饭,老木匠喝了酒醉醺醺的,还拉着章有银说了好久的家常。男人侃大山,天南地北的,又说家里孩子多又都要说亲,压力大赚钱难。
还说,过几日,他大孙子就要成亲了,又要搭间茅屋出来,还得杀猪杀鸡的,到处都是用钱。
“祖祖辈辈都说开枝散叶好啊,好个屁,我这把老骨头站了两代人,好处都后辈得了,我落得一身病痛。年轻的时候存钱讨婆娘,又忙着生孩子,又忙着给孩子养大给他们找婆娘,然后盼孙子,盼孙子出来还得赚钱给孙子花。他娘的,谁给我花了!就是这样把自己累死累活,孙辈还不满意,天天背后说这个偏心那个偏心,这一家之主不好当啊。”
程武翘着腿,“谁给你花?你没爹没祖宗石头里蹦跶出来的?”
老木匠一噎。
程武又道,“那你别生这么多,哦,叫你儿子别生这么多。”
老木匠缓缓道,“不生这么多,那劳动力从哪来?家肥从哪来?谁来种田?外人欺负来谁帮衬?”
程武敷衍道,“那你就继续生咯。”
老木匠耷拉着眼皮,眼里都没神了,继续抱怨道,“现在杀猪匠真赚钱,一头就要二十文,我老木匠辛辛苦苦干一天也才六十文。”
这已经算高的了,地里打小工的也才二十三文。
章有银见老木匠喝了酒絮絮叨叨的,要是他不送客,怕是说到明天也说不完。
但章小水立马搭腔道,“张爷爷,你家有喜事要杀猪啊,我只要十文,你找我呀。”
章有银听了就好笑。
早上叫人家张大爷,现在是张爷爷。
小的时候说话不怎么带“呀”,长大一带“呀”就要来事儿。
老木匠一听章小水说只要十文,饱嗝打了一半,立马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