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阿爹的话他不会不听。
李瑜带着章小水进屋后,林四一边想事也刮完了洋芋。
一直在想这个陌生的舅舅。
从自己被卖抵债到如今亲戚相认,本应该峰回路转,但林四心底只微微松了口气。
一起生活六年的血脉至亲都如此对他,他对李瑜的眼泪也只留一时的动容。就像他小爹前一脚还在说心疼他,后一脚就扇他巴掌。大人的慈爱总是随意又短暂的。
穷亲戚上门打秋风最后撕破脸的故事,他从小就听街头巷尾的邻里说出千百种花样。
他无所事事地打量这个茅草屋,歪七扭八破破烂烂的好像风一刮就倒。院子里坑坑洼洼架着晾衣架,一旁地里搭着豇豆架,栽种的火葱也顶端发黄,看着和这茅草屋一样蔫儿。
灶房烟囱生了烟火,不一会儿那个痴傻的男人就出来把洋芋端走了。
林四犹豫了下,想要不要在傻子面前装乖。
他还是朝灶房走去,万一另外一个大人恰好看见他在干活了。
林四刚走近,章有银就笑呵呵把他赶出来了。
“爹爹在家的时候,不需要宝贝干活。”
林四算计阴沉的眼神一滞,默默没动了,垂着眼底不知道在想什么。
饭熟了,李瑜才带着章小水出来。
章小水红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蹲在屋檐下的人,那背影隐在红霞里有种隔绝一切的孤勇。
章小水心头莫名被击中了下,甚至觉得和那背影共情了。
他每次同一群嘻嘻闹闹的孩子背着走,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情。
可他前面有阿爹等他,他是欢快的。
但是林四没有人等他,他是找不到路的。
章小水吸了吸鼻子,泪水还是流出来了。
林四听见动静回头,就见章小水扑在李瑜腰间哭。
林四面色漠然地继续蹲着。
章有银看见李瑜出来,乐呵呵道,“饭好啦。”
屋里光线暗淡,天光倒还染着红霞。
男人搬着木桌子放在院子里,又两手哐哐拎着四根靠背椅子,短褂外露的手臂上肌肉微微鼓着看着十分有力。
晚饭说是饭,但是他们家甚至这个村子都吃不起糙米饭。
晚饭就是用洋芋混着水煮的豇豆,放了一点油盐,又放了野生花椒碎叶提鲜香。芋泥的浓香混着缸豆的清香脆口,闻着也十分香。
不知道谁的肚子长咕了声。
被关柴房饿两天肚子的林四,嘴里的口水小小轻轻吞咽。
随即撇开视线只低头抿嘴。
他格格不入,馋人家饭也馋人家父母。
还被这家的小主人厌恶,想赶他走。
他确实是要成为人人喊打的流浪狗了。
章有银先拿着儿子的专属小木碗给他盛满,还按照章小水的习惯,把洋芋泥垒了个尖儿。
章小水捧着小木碗,余光偷偷瞧一旁默不作声的林四。
他面色纠结眉头都蹙成波浪线了,最后瞧了李瑜一眼,见爹爹和阿爹都没看他,章小水把自己最心爱的小木碗轻轻推到林四面前。
林四抬眼看他。
章小水别别扭扭看向别处。
就在林四准备回头也不搭理他时,章小水才挪了下身子,凑近挨着他耳边通知道:
“我允许你做我哥哥了。”
林四颓败的眼底涌现惊诧,只见一双白胖胖的小手护着热气腾腾的小木碗,推到他手边。
那带着哭腔的软糯鼻音小声道:“哥哥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