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轻轻抬手,掸去袖口因马蹄滚滚落下的尘埃,仿佛只是巡视河山归来,方才让李成德自鸣得意的兵临城下,尚不如衣襟上的一道墨点。
风雨在磅礴中破碎,惊涛骇浪,越不过他题下的关山。
“不可能!这不可能!”
打破这片寂然的是李成德一道神经质的惊叫,他挣扎起来,甚至忘记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
这个人自称是魏敦山,他为什么要下跪?
突骑军不是来造反的吗?
他可以接受自己输给突骑军,但他不能接受输给了沈明烛。
如果沈明烛这么厉害,那他这两天自以为是的逼宫算什么?
他的得意、他的猖狂算什么?笑话吗?
李成德不管不顾地大喊大叫起来:“魏敦山,你对他臣服,钟北尧知道吗?你凭什么代表突骑军?”
“闭嘴!”制着他的将士按着他的头往地上一磕,力道掌握得刚刚好。
李成德只觉得一片晕眩,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魏敦山没理,他心想将军还不如他呢,将军可是一见面就跪了。
他心中得意雀跃,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是一副稳重肃穆的可靠模样,半跪着等候沈明烛吩咐。
“李爱卿素来忠厚老实,怎么会做出逼宫谋反之事呢?想来这背后少不了他人蛊惑。”沈明烛眉目间一片温和煦然,可笑意不达眼底。
“魏敦山,”他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彻查。”
“是!”
这支虎狼之师像是被束缚住的猛兽,沈明烛松了松绳索,他们便带着要撕毁一切的气势不顾一切往前,所过之处,空气都泛起黏腻血腥气。
李成德一阵胆寒。
他突然明白了沈明烛的意思——造反是多大的罪名,他怎么舍得只用在李成德身上?
那些他早就看不惯的臣子,他早就想剐下一块肉的世家,不如便一同消受。
这是位与此前历代先皇都与众不同的天子,杀伐果决,铁血狠戾。
如果只是这样尚不足以叫他畏惧至此,真正让李成德毛骨都泛起冷意的,是他忽然意识到——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这场局竟布了半年之久!
半年以来,沈明烛不声不响,将朝政都拱手相让,只为让他们相信他出了意外。
如同一头在暗处蛰伏的狼,冷眼看着他们自取灭亡。
李成德能想到的,其余人自然也有所猜测。
一时间所有人毛骨悚然。
沈应心想,他也是这场局的一部分吗?
沈明烛要除的人,是不是也包括他?
所以才会让他代理朝政,由得他培植自己的势力,也等他起了邪念才站出来宣布游戏结束。
将所有人玩弄于掌心,然后带着大军,摧枯拉朽,以最强烈的实力对比出现在他们面前。
像是在嘲弄他们的无能。
沈应不知道他当年已经如此顺从,还有何处引得沈明烛忌惮,也或许这半年只是一场考验,而他显然已经失败。
李成德等人被带走,场地顿时空旷了许多。
沈应沉默片刻,不容违逆地将他周围的人拉到身后,而后他缓步向前。
沈应一撩衣摆跪倒:“臣违天悖人,逆道乱常。一人做事一人当,请陛下治臣死罪。”
他身后的大臣俱皆欲言又止,神色哀戚。
沈明烛茫然。
算了,这个小世界里的人都奇奇怪怪,还总爱胡思乱想。
沈明烛转头对韩宜吩咐:“让御膳房送些好克化的吃食过来,速度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