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快走!”重云以一敌多,话语里满是急切,“他们还有弓箭手在上面,此处危险!”
裴璋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五指骨节用力得泛白,“抓住我,”他声音由沉转急。
阮窈望了他一眼。
裴璋眸色乌黑,像是此时漫长无垠的夜。凌乱的火光在他眸中碎裂,令他看上去不再似往日那般波澜不兴。
又是一支羽箭自上方急急射下,钉入船板中。
“你……走吧,”她微一摇头,开始挣脱他的手。
画舫又是一阵晃荡,裴璋站在最为倾斜的栏杆边,维持自身站立已是不易。
混乱中,阮窈终于松开了他的手,连摔入湖中的水声也被震耳欲聋的砍杀声所掩盖,悄无声息,再寻不见半分踪影。
肌肤相贴的触感犹存于他的五指之间,仿佛伸手仍可握到那片温热滑腻。
可他却连一方袖角都未曾留住,眼见着她如同一股青烟,消散于湖水中。
*
湖上因这骤然的变故而搅得支离破碎,漫天月色也被火光所污,顷刻间乱为一团。
船上游人不断尖叫啼哭,遥遥看去,像是被惊起的鸦雀,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
接连有人坠入水中,湖面上逐渐浮起零碎的残肢与溺毙的尸首,血花一圈一圈地泛开。
裴璋在侍从的护送下乘小船离开湖心,他右臂被暗箭所伤,伤口正往外渗着鲜血,很快便染污了衣料。
几人匆匆登上湖岸,借着夜色掩映身形,暂且甩脱了追兵,在山林中寻到一处较为隐蔽的山洞。
裴璋垂眸看了眼血迹斑驳的衣袖,沉声对重云说道:“去寻她。”
听他这样说,重云身形却未动,咬牙犹豫片刻,低低说了句:“刺客人数众多,又尚未脱险,就让属下守着公子吧。”
他继而拧眉望向裴璋受伤的手臂,神色愈发难看,“这句话属下本不该说,只是湖中情势混乱,她这般摔下去,只怕……”
“莫要多言,”裴璋眸光微沉,侧目扫了他一眼,“去吧。”
阮窈擅于凫水,他是知晓的。
且她方才的神情……绝非是等死之意。
倘若是要赴死,她绝不会,也不该放开他的手。
即便是死,她也合该死在他的掌中,而非就此坠于阴冷的湖底。
裴璋冷静地想着,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愈发显得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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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入湖中的那一刻,阮窈的耳旁彻底安静了,只听得见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声。
她划动双臂,使劲蹬着腿,依循直觉游出一段后,才小心翼翼将头浮出水面换气。
湖面上乱作一团,画舫的罗帐被火舌所吞噬,继而轰然倒塌,她鼻尖近乎闻见了焦枯的浓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