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冷淡地打断,“我想在这住一段时间。”
“住……?”女人第一反应先是惊愕,继而为难道,“你太突然就回来,不打个电话提前讲,我都没收拾……再说你不上班啦……”
话语中提及的父亲出场比预计得要早,秦榛握住了门把手,还未等按下,男人便摔摔打打地回了家,腰间挂着的一串钥匙叮当响,喷薄的吐息带着烟味,浓烈而刺鼻。
“爸爸……”
他转身,刚喊出称谓,就被一脚踹在了侧腰上,不堪承痛的身体扶着门倒了下去。
“败坏门楣的东西……你回来做什么!?!”男人仿佛见了瘟神,恨不得将所有恶毒的词汇都钉在他身上,“你个上赶着巴结的下贱货色,因为你我到现在都抬不起头!你还有脸踏进家门,给男的作践的玩意,我真是看见你都嫌脏……”
秦榛咬着牙,勉强站起身,料想腰上应该淤青了,痛意连绵成片。
“我回来住。”他困难地呼吸,“我被学校辞退了,没工作,也没有钱了。”
几秒的静止过后,秦榛再一次被踹倒在地。
“回来?”男人冷哼一声,抽了皮带在手心拍得啪响,“怎么,当初跟着说跑就跑的那个浑小子不要你了?”
“对。”秦榛再没起身的力气,找虐般地自揭伤疤,“他厌倦我了,喜欢上别人了,和我提了分手。”
“还不是你活该!!也不想想就凭你也配?!”男人挥起皮带狠狠朝秦榛打去,皮带割断空气不断抽在他身上,密如针雨,而吼声像是滚雷发出的爆鸣,
“从小叛逆不听话就罢了,长大了好不容易指望你能出人头地,结果你都干了什么?!没钱没工作没人要,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而面对打骂,他只是将自己抱紧,始终不还手,也不躲避。
他是长大了,也不再是曾经那个瘦弱的少年,可长期的失眠和食欲不振抽垮了他所有精力,他就如同一块被虫蛀噬的朽木,只能被动接受所有伤害,早已无力再去挣扎。
牢笼是为他量身打造,他或许曾暂得救赎,可下场终究还是腐烂,从来无法逃脱。
“还有,你看看你自己!像个闷葫芦似的被打了还他娘的一声不吭……不仅一事无成,还恬不知耻,满脸死样看了就让人恶心……就你这种人还活着做什么?”
打到额头冒汗,男人仍觉不解气,随手拎了木制的马扎举过头顶,眼神恶毒,
“秦榛,你真不如去死。”
秦榛偏头,往前看向早已退离战火地带的母亲,微微扬唇:“是吗。”
女人察觉到,立刻转过了脸避免对视。
“是吧。”他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
半夜,全都静悄悄的,雾从未关的窗缝飘进,将浸没在黑幕中的家具铺上一层薄白的霜,残缺破损好似被抚平如新。
秦榛慢慢拾起酸痛的四肢,最后被打的那下太重,连喘气都扯得疼,他像是动物只能爬行,拧开门,就着惯性扑倒进了房间,又趴了好久,攒足劲扶着墙站起,按开了灯。
灯泡已不是原本昏黄的,而是换成了节能灯,房间被点亮那刻,他才发现不仅是灯换了,所有的布景都与自己离开家时完全迥异。
若不是墙上还满贴着奖状喜报,他还以为自己进错了屋。
只是秦榛还不明白,为何所有奖状和喜报上的名字都被涂掉了姓氏,视线沿着往下缓缓地望,待看清书桌,困惑终于豁然开朗。
桌上一片整洁,摞着的试卷习题已然不在,正中立着的遗像灰白带笑,面前的瓜果糕点还是新鲜的,香炉里焚灰高高堆起。
秦榛缓缓走上前,心中还抱着一丝期待,拉开抽屉拿起相册,里面该是自己仅有的几张周岁照,和高中时作为三好学生被拍下的宣传图。
如今却都不见,取而代之是满满的、和遗像上有着相同面孔的照片。
那是他的哥哥秦木。
尽管无人提起,尽管素未谋面,他也知道自己是有一个哥哥的。
哥哥应比他大很多岁,在成年后意外殒命,失独家庭不堪承受丧子之痛,才有了他的出生。
也是时隔多年他才明白,或许他从未拥有过任何,这些都不是属于自己。
他一直是个替代品,从到来那天起,就承担着延续亡人命运的职责,就连他的名字也被赋予这样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