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如故,却失却生者的鲜活。
这一刻,裴怀钧似乎全然无法克制内心的情绪,从背后紧紧揽住他,就好像要将爱人揉碎在怀抱中。
如疯如魔。
他深深痴迷于这世间罕有的美丽,这一刻见到故人面,他竟恨不能与他坠入黄泉,也同死一回。
哪怕永世浑噩,也要作那伴在鬼王身侧的幽魂才好。
“怀钧,你在流泪。”衣绛雪抿化仙人的血,唇上含着一线朱红。
他仰起头,却看见铜镜中无声流泪的仙人。
“为什么?”
那一道泪痕,好似血的蜿蜒,从裴怀钧苍白阴郁的眼底跌堕。
“我好像,做了一件罪无可赦的事情。”
仙人常年执剑的五指,轻轻覆住红衣鬼王的容颜,冰冷而靡艳的美,亘久不变,却已非人。
过去的衣绛雪虽然常年与鬼为邻,生死无情,他始终坚持着本心,维持着人性。
他会哭会笑,会嗔会怒,不会露出这样空洞的神情。
“……是我亲手毁了你。”
鬼王有永远的生命。
可换句话说,不再死亡,他也不再拥有生命。
衣绛雪恨他的源头,或许并非他杀他。
而是他自以为是地救他,将他作为人的生命,永远剥夺。
“裴仙人也会为我哭吗?”
衣绛雪把他的脖颈拉下来,唇畔微启,轻若无物的一个吻。
朱唇染着仙人血,食欲和杀意达到顶峰时,裴怀钧就像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等待他去吞噬。
他喉头焦渴,甚至想把爱人囫囵吞进肚子里,用血浇灭渴望。
“后悔?”鬼王的吻如雪,没有丝毫温度。
“不悔。”裴怀钧与他唇齿相依时,亦尝到了冰冷的死亡。那是一种幽幽的香,弥散颅脑间,令他浑身冰冷。
他复又清明,吐息亦如游丝,温柔地笑道:“……我们应该永远在一起。”
“哪怕是死。”
他说:“绛雪已经死了,也该轮到我了。”
鬼无形无象,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衣绛雪以血为媒,在这个吻的缠绵中,鬼王轻易地附着在仙人躯体上。
炽烈红衣在裴怀钧的身上铺展,就好像从群青里长出雪白的植物,一双冰冷的手臂蓦然缠住他的腰。
“我们走吧,去幽冥。”
衣绛雪艳美的面庞从他的头侧伸出,紧密地挨着,指间飘动的红线已经连成一条,再也剪不断。
这意味着,无论逃到天涯海角,裴仙人都逃不出追魂索命。
或许,裴怀钧压根没考虑过“请神容易送神难”,颇为享受厉鬼缠身的快感。
“既然你有觉悟付出性命,你的身体,不属于你,归我了。”
“怀钧,在我亲手杀了你之前,你不会死。”衣绛雪的吻落在他的额角,好像在盖戳。
“要是有鬼要杀你,我就吃了他们。”
骨髓里都似乎流淌着冰,裴怀钧俯身,拾起床边的东华剑时,清正的剑似乎还以为是敌人,应激地灼烧主人的掌心。
裴怀钧握住剑柄,长剑嗡鸣,感受到来自仙人的气息,才渐渐平息。
“走罢。”他笑着,与鬼王共同走向地宫深处的那道门。
*
幽冥是死者的世界,鬼怪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