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行走于沼泽,腿上凝结的污泥,令人生厌的气味、重量不断叠加,积累。
如果可以,乔鸢或许会抓住他的头发,将肮脏的、圆润的导盲杖底端,径直捅入他的眼眶。
然而她在学校,她是乔鸢。周围满是熙熙攘攘的校友,甚至同班同学。
不可以毁了这一切。
——乔童安。
依靠姐姐的名字,乔鸢得以冷静下来。
“苗苗,我有点私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电脑在我桌上,开机密码……”
“吴先生,换地方说话。”
这么说着,林苗苗一脸不放心地离开,两人最终来到美食街附近的咖啡馆。
叮铃铃,玻璃门撞击风铃发出脆响。
“您好,您的卡布奇诺和抹茶拿铁。”服务员弯腰端上咖啡。
“要帮你搅凉吗?”吴家辉把包放在身旁,坐在对面嬉皮笑脸道:“你这样喝不了咖啡吧,我就说点果汁才对。幸好我是个绅士,拿来吧,我就好心地帮你——”
“不需要。”
双手触到圆盘,再往上即是杯子。
刚做好的咖啡,杯壁很烫,可乔鸢没有松开。一手摸到杯把,一手握住银制的汤匙,伸入杯中缓缓搅拌。
“可惜了拉花。”男人啧一声,进入正题,“所以说,你不是乔童安,而是她妹乔一元?”
“想起来了,我见过你!”
他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姐以前经常提你,铅笔袋里塞着你俩的大头贴,我就坐在后排,看得见。大家都说她妹控来着,什么一样的脸蛋你妈干嘛要生两遍。”
“还有初三乔童安生日那天——不对不对,应该是你俩生日那天,双胞胎嘛。”
“你姐发烧,你和你妈一起来学校送药,给我们带了一大袋曲奇饼干记得吧?”
“当时你没进来,臭着一张脸杵在门外,一副所有人欠你八百万似的表情,我还寻思着乔童安的妹妹怎么这样啊?”
“你们家里不是巨有钱么,居然不弄些酒店菜,只有一堆保姆做的便宜饼干……”
“够了。”
我家没有保姆,我妈妈喜欢烤饼干,认为一片心意、少油低糖也更健康,适合压力紧张的中考生们食用。
这种事没必要解释。
乔鸢抬起眼皮,极其白薄的一层,清凌凌的眼珠仿佛冷溪下的鹅卵石。
“我不是我姐,叙旧可以到此为止么?”
声调低缓,语气却十分不客气。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吴家辉干笑,“你和你姐性格差很大啊,果然就像田鸡说的那样……”
田鸡是他们班副班长,兼任乔童安的头号追求者,拿现在的话说应该叫舔狗。
舔狗暗恋女神不止一两年,据说打幼儿园起就掉了坑,因此对女神家里情况熟,曾用一句话形容乔童安的妹妹:
叛逆、乖张、难相处。
没一个好词。
吴家辉没傻到当面说人坏话,于是舌头紧急转弯:“你姐现在怎么样?”
乔鸢:“还好。”
“我是说,自从参加夏令营无缘无故失踪,报警找一暑假没结果,开学不见人,后来你们就搬家了?去哪儿了?”
“我也是最近才听说,你姐隔一段时间自己又跑回来了?有没有说清楚怎么一回事?该不会真被绑架甚至被当地人监——”
乔鸢:“她没说。”
“你们也不问吗?!”
他倏然激动起来,身体前倾:“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那会儿校长号召,我们出动了多少人啊?半个学校师生有吧?”
“警察一批接一批地来,搜遍山头找不着影子,结果过一阵她说出来又自个儿冒出来。变魔术都不是这么玩的吧?你们就不奇怪吗?”
乔鸢:“没问。”
“你——!!”抽疯吧?
讲话踏马的牛头不对嘴!
看样子不能提自己身为撰稿人的真实职业了。
死女人提防心重,他说一句,她挡一句,这样下去不行!
吴家辉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嘴角几度抽动,身体慢慢坐直,十指交握,挤出一张笑脸。
“其实你不用对我太抱有敌意的,妹妹,我就是关心她。毕竟和童安做了三年同学,我也特别懊悔,当年没能找到她……”
“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一个她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