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欺你骗你的莫不是至亲之人,你心中就没有怨恨?”
“我又不是活菩萨,哪能无怨无恨呢?可是怨憎再多,定局也难改。”
“陆施主有慧根。”应如是合掌低诵一声佛号,“既然已成定局,就请陆施主放下昨日种种,今后的路方可走得顺些。”
陆归荑愣住,旋即明白过来,自己若不想受岳怜青的牵连,便不可再念往日情分,尤其不能在裴霁面前泄露端倪,这一世姐弟,当真做到头了。
闭了闭眼,她低声道:“多谢居士提醒。”
应如是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那块白虎玉佩,问道:“你可曾见过此物?”
陆归荑仔细打量了一番,摇头道:“倒是不曾见过,我瞧此玉白如羊脂、细腻纯净,乃市面少有之珍品,但比起玉质本身,雕工更加难得。”
她是此道行家,点评起来一针见血,须知玉雕不比石刻,要想让一只老虎跃然于玉上,且得形神兼备、纤毫毕现,非是寻常匠人所能做到的,能拥有这样一块玉佩的人,出身也绝不普通。
“这不是岳怜青的东西?”
“当年我在水边捡到他时,他衣衫褴褛,还伤了一只手,身上凡是值点钱的东西都被人抢走了,哪能留得住这样的宝玉?”
应如是又问过她与岳怜青反目的始末,消弭了心中对陆归荑的最后一丝怀疑,她或许有放走岳怜青的想法,却也是出自人之常情,而非是鬼面人那般的同伙。
“你去散花楼吧。”应如是估摸着裴霁快回来了,“我在此等他,晚些时候你再向他道明实情,只要心里不虚,便不必慌张。”
饶是陆归荑已知他过去的身份,此刻也不禁生出感激之念,她弯腰一拜,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这里。
应如是也没收拾屋里的狼藉,独自阖目坐等,直到一抹淡淡的铁锈腥气随风传来,他才皱了下眉,头也不回地道:“追上了?”
“几条杂鱼而已,那两人走的是另一个方向,河流挡路,线索断了。”裴霁带着一身凝重杀气在他面前坐下,脸侧还沾着几滴血,“陆归荑呢?”
应如是道:“我为她逼出了余毒,人已去了散花楼。”
以裴霁的眼力,不难看出这里发生过一场激战,可他心头余怒未消,听出应如是有为陆归荑说情之意,冷笑道:“苦肉计谁都会使,你怎敢断定她跟这俩贼子不是一丘之貉?”
应如是道:“就事论事罢了,你要想杀人泄愤,也不必寻什么由头。”
闻言,裴霁的怒火更是高涨三分,却减了对陆归荑的猜疑,转而向应如是发难道:“两个贼子都逃了,你倒坐得住。”
“鱼儿入了江海,本就无迹可寻,你心下再多不甘,也无法将这海水抽干。”应如是将白虎玉佩还给他,“穷追徒劳,不如设法查一查这块玉佩,我问过陆归荑了,她确认这并非岳怜青所有,只能是那鬼面人的随身之物了。”
裴霁到底是没被怒火冲昏头脑,闻言接过玉佩细看,眉头越皱越紧。
应如是将陆归荑那番点评转述给他,复又道:“她有句话让我很是在意,这玉佩的雕工比玉质更加值钱,民间有此技艺的工匠绝不可能籍籍无名,再看此玉上有包浆,说明年份已老,若能找到上了年纪的名匠打听一番,或有收获。”
当今天下,技艺最好的工匠莫不被征召进了皇宫,裴霁将玉佩收好,左右他要尽快回去复命,找几个老匠人盘问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应如是见他冷静下来,心里也松了口气,道:“此案暂结,我便回去了。”
“回去?”裴霁眼皮一抬,“回你那破亭子里敲钟念佛?”
应如是道:“当日答应你的事,我都已经做到了,再留在这里也无意义,至于鬼面人和岳怜青的下落,我这厢若有消息,也会通过陆施主传讯于你。”
他来的时候身无长物,要走也不必收拾行囊,可没等踏出这间屋子,便听裴霁道:“你不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