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归荑压下苦闷,道:“不敢欺瞒两位姐姐,我是去跟踪裴霁了。”
“你不想活命了,跟踪他做什么?”
虞红英又惊又怒,那裴霁是何等凶戾人物,旁人尚且避犹不及,何况似她们这般正深陷泥沼之人?
“正因我想要活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陆归荑道,“两位姐姐也知道,那三箱宝物本就来得蹊跷,玲珑骨失窃更是令人猝不及防,不管是谁作下此案,散花楼都是被其一早盯上了的替死鬼。”
当时唯一能确定的是窃案发于两个时辰内,而官府对城门的布控早在子夜时分就开始了,贼子以移花接木之法偷走玲珑骨,却来不及携宝出逃,人与赃物八成还在城中,麻烦的是乐州城地广人多,就算官府肯配合夜枭卫封城搜查,禁止车马人员出入城门,也不够在十天内掘地三尺找出失物。
“官府盘查在明,散花楼追寻在暗,另有夜枭卫无孔不入,我身为此案嫌犯,留在城中处处受制,一举一动势必牵扯上诸多耳目,反倒会给贼人可乘之机。”
这番话句句在理,柳玉娘皱眉道:“那你是追着裴霁去了威山?”
“不,裴霁根本不在那里。”陆归荑语出惊人,“白日里率人赶往威山的不过是个替身,裴霁压根就没走,我前脚踏出城门,后脚就被他逮了个正着!”
说话间,她抬手一指琵琶背,此为乐器亦是武器,琴身用上等铁梨木制成,寻常刀剑劈砍在上面,顶多留下些微白痕,如今却多出了一道蜈蚣状裂纹。
“若非我反手以琵琶格挡,这一刀就该落在我背上。”陆归荑心有余悸,“他以为能抓个人赃并获,可我身上的确没有玲珑骨,更没有潜逃之心。”
柳玉娘道:“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不错,也算我命不该绝,正当裴霁要抓我回来的时候,有缇骑飞马赶到,向他禀报了一件事。”话锋一转,陆归荑问道,“姐姐们对温莨的私事了解多少?”
近年来,温莨为洗白手里的黑钱,同散花楼有了不少合作,但寸草堂行事残忍颇受江湖非议,陆归荑无心与之深交,每每交接都按规矩办事,那些个冗杂事务和礼数来往自有虞红英和柳玉娘出面沟通。
果不其然,虞红英开口道:“温莨不仅嗜杀贪财,还风流成性,与他有过关系的女人多不胜数,可据我所知,他有一个老相好,并与对方育有一子。”
陆归荑奇道:“此事隐蔽,江湖上未有传闻,大姐是如何知晓的?”
虞红英却将目光投向了柳玉娘,后者抬手将一缕乱发捋到耳后,但笑不语。
嘴再严实的男人,一旦堕入了温柔乡,耳根子和口齿关总有一个先松软。
“我若说温莨的老相好,就是前不久被其灭杀满门的通闻斋斋主冯盈呢?”
陆归荑的声音很轻,这一句话却不啻惊雷在耳畔炸响,虞红英险些从榻上站了起来,柳玉娘亦是愕然。
裴霁上门逼问那日,便说过温莨犯了勾结贼匪、杀人灭口之罪,散花楼与通闻斋素无往来,却也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乍闻这场灭门惨祸,三姐妹只当冯盈惹火烧身,想不到当中还有隐情。
“通闻斋虽遭灭门,冯盈的老父和幼子却还活着,温莨派出数名杀手紧追不舍,裴霁也命人兵分两路寻找,可一连数日,皆无所获,姐姐们以为如何?”
千帆口那场混战闹得不大,消息至今没传到乐州城来,虞、柳二人对视片刻,道:“必有高人相助。”
“温莨会对冯盈痛下毒手,连亲子也不放过,除了财帛动人心,那根玲珑骨恐怕占了大头。”陆归荑沉声道,“我们姐妹有眼不识真宝,与沉船案劫贼勾结的温莨未必不知实情,三箱贡品曾被连夜送至通州中转,定有人在当地接应,温莨是刽子手,哪懂得个中门道?他既然不懂,谁能补上这个短缺?”
这番话意有所指,虞红英很快想通关窍,压低声音道:“莫非是冯盈?”
“八九不离十。”
若真如此,寸草堂屠戮通闻斋满门,不仅是杀人灭口,更是窝里反。
“温莨是劫贼的同党,冯盈未必不能是,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那些劫贼岂能安心?”柳玉娘秀眉紧蹙,“救走冯家爷孙之人,恐怕就是他们了……只要爷孙俩指明凶手,温莨就算没死在裴霁刀下,到头来也难逃追究。”
“据那缇骑急报,他们在千帆口发现了冯家爷孙的踪迹,裴霁对威山之行本就没有指望,闻讯便赶了过去。”
说到这里,陆归荑指着自己道:“我跟他一起,顺风顺水三日即达,因渡口被及时封锁,目标来不及逃走,经过一番波折,总算将他们截住,我这些伤正是因此留下的。”
“……你们抓住人了?”
“统共五个人,死了一个,抓住一个,另有两人武功高强悍不畏死,带着冯家那个老爷子杀出了重围。”陆归荑看着她们,懊恼道,“被抓住的是冯盈幼子冯宝儿,他年纪尚幼,天生痴傻,问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