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让想着,按礼制,该是行合卺之礼了。
可时岁却突然撩起朱红袍角,竟在他身侧直直跪下。
“沈清让接旨——”
苏涣的声音自高阶传来。不知何时,那位丞相已立于正中央,手中圣旨缓缓展开。
沈清让猛然抬头。
他看见时岁唇角噙着笑,听见苏涣念出的每个字都让他浑身发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恭定大将军沈清让,平南疆、定北境,祖上更有开国之功。今朕愿效尧舜,禅位于贤,钦此。”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沈清让听见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响。
他死死盯着时岁近在咫尺的侧脸,那人唇角还噙着大婚的喜色,仿佛方才宣读的不过是一道普通贺诏。
“你早就算计好了?”沈清让嗓音嘶哑,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嗯。”时岁指尖勾着腰间那枚沈家主母玉,玉穗在指间绕了一圈又一圈,“陛下,该接旨了。”
沈清让阖上双眼,喉结剧烈滚动。
他可以纵容时岁执掌朝纲,可以默许时岁架空皇权,甚至可以眼睁睁看着那人将玉玺把玩于股掌之间。
但唯独不能,亲手撕碎沈家世代忠烈的脊梁。
满场死寂。
沈清让的拳头攥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猩红的地毯上。
他睁开眼,看向时岁的目光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痛色。
“你明知道……”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沈家祖训,宁可死节,不做二主。”
时岁唇边的笑意终于淡去。他伸手想碰沈清让的脸,却在半空被一把攥住手腕。
“沈清让。”时岁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我这些年步步为营,弑君揽权,是为了什么?”
沈清让瞳孔骤缩。
“这江山本该是你们沈家的。”时岁的声音很轻,“你父亲,你祖父,你沈家满门忠烈。就活该被那个昏君赶尽杀绝吗?”
沈清让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时岁趁机反握住他的手,将染血的掌心贴在自己心口。
“现在,你要为了所谓的‘忠义’,辜负他们用命换来的机会?”
时岁缓缓松开交握的手。
“选吧。”他唇角勾起一抹沈清让从未见过的冷笑,“要么回府跪在祠堂,对着列祖列宗忏悔今日‘大逆不道’……”
尾音故意拖长,指尖点在苏涣手中的圣旨上。
“还是……”
“继位。”
沈清让死死盯着时岁的眉眼。
这般算计的神情,他只在时岁对付政敌时见过。如今落在自己身上,竟像钝刀割肉般生疼。
在死寂中,他缓缓起身。
时岁眼底的光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暗下去。
一步。
两步。
苏涣闭了闭眼,袖中手指掐进掌心。最坏的结局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