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靳锋像是没察觉到她的脸色变了,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颚,眸子里是遮掩不住的炙热目光,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直击她的灵魂,“那我现在想亲你,你怕不怕?”
付靳锋神色再疲倦,依然不能掩盖他长相英俊的事实,这样一张女人们都喜欢的好看面孔近在咫尺,又被他那炙热的眼神看着,饶是肖窈心如止水,此刻也被他的眼神动作话语,弄得脸上一热,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你想干嘛?外面还有那么多的病人和家属在走动,你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我耍流氓?”
肖窈虽然谈过恋爱,目前对付靳锋也挺有好感,但是他突然这么靠近自己,她还是有点小紧张,还有一点说不清道明的小排斥情绪。
付靳锋大概看她眼里有一丝抵触情绪,他笑了笑,直起身体,转头拿起床头柜上放着得一个黄头罐头:“你吃不吃罐头?”
他话题跳得太快,让肖窈有些怔愕,很快摇着头道:“不吃,早上那会儿,廖琴来看我,就给我开了两个罐头,我吃得够够的。”
“你不吃,那我吃了,我坐了两天的火车,还没吃过东西。”付靳锋说着,伸手去拧罐头盖子,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根根凸起。
肖窈这才发现,他的手其实挺好看的,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手掌挺大,要是被这样的手握着,一定很舒服,很温暖,很有安全感。
意识到自己有这种想法时,肖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明明之前就已经在心里分析过,跟付靳锋处对象的诸多好处,现在付靳锋再次向自己表明心迹,她还在这里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实在不像她雷厉风行的风格。
想了想,她决定开门见山地说:“我之前跟你说得,你想跟我处对象,我得考虑考虑,除了要考虑你适不适合跟我处对象以外,最主要的是,你我家世背景不相同,有着天壤之别,我知道你父亲是首都军区某位首长,你的亲朋家人身份背景都不简单,我考虑的是,如果我跟你处对象,凭你的身份背景,你的事情,你自己能做主吗?”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不管在哪个时代,门当户对,是人们心中固有的观念,付靳锋的家族在首都盘根交错,随便一个叔伯堂哥表弟姐妹姨妈姑妈啥的,都有各种各样的干部岗位,这种大户人家,对于子孙娶妻生子,处对象都是有要求的,首当其冲的就是看中对方旗鼓相当的家世,其次再说人品相貌、性格方面的问题。
肖窈顶替的是肖大芳的身份,肖大芳是农村人,尽管通过肖窈的‘努力’,现在成为了城镇户口,还有肉联厂的工作,但她是农村人的事实无法改变。
如果付靳锋的父母不同意他们处对象,出手来阻拦他俩,给她整这些那些的事情,给她添堵受气,那么付靳锋再好,她也不愿意跟他处对象。
因为她是绝不会去讨好付靳锋的父母亲戚半分,也绝不会忍气吞声,受委屈的一个人。
付靳锋微微凝眸,很认真道:“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我的事情自然是我自己做主,哪怕是我家人,也无权过问我的事情,更不能干涉我处对象,结婚的事情。你如果跟我处对象,别的事情我不能保证,至少我保证我的家人无论喜不喜欢你,他们都不能插手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他们要是不喜欢你,我们就离他们远远的,就在榕市生活,平时不跟他们接触,偶尔逢年过节回回首都,在他们面前做个样子就成了。你要实在不喜欢我的家人,也可以一辈子不跟他们相处,他们那边的事情由我解决。”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在这个思想古板封建的年代里,其实算是忤逆不孝了。
换做是别的女人,听到一个高、干子弟,愿意为了自己,跟他的父母不再往来,可能会感动落泪,欣喜若狂。
肖窈却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她经历了太多人心险恶的事情,想得远比常人多。
她没有半分欣喜,反而对付靳锋说:“就算我跟你处上了对象,我一辈子不跟你父母相处,你能平衡我跟你父母之间的问题,那么还有两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不信任婚姻,婚姻对于我来说,就是坟墓,我不愿意结婚,我也怕疼,不愿意生孩子,你跟我处对象就要做好不结婚,不生孩子的准备,这两个问题,你和你的家人能接受吗?如果不能接受,不好意思,我们俩算是有缘无分,以后还是做个普通的朋友比较好。”
她来自未来,莫名身穿到六零年代,已经是摸不着头脑,要是她在这里结了婚,生了孩子,万一有一天,她突然回到了末世,那留下的丈夫和孩子,该如何面对失去她的痛苦。
一想到有那种可能,她宁愿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孤身一个人,也比跟人结婚,忽然有一天莫名其妙消失来得好。
付靳锋皱起长眉,完全没想到这两个问题,很不解地说:“我如果要跟你处对象,那肯定是奔着结婚去处的,你如果不想跟我生孩子,你怕疼,我可以理解,但你不想跟我结婚,只想跟我处对象,你这不是耍女流氓嘛。”
肖窈楞了一下,她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不在乎生不生孩子的问题,只在乎她跟不跟他结婚。
她坐直身体,解释道:“我这不叫耍流氓,我这叫自由恋爱,国外很多情侣都没有领证,就同居生活在一起,一直保持着处对象恋爱的关系,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也可以过得很开心,我们也可以这样。”
付靳锋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从哪里被国外的资本思想给腐朽了?你一个女同志,未婚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在别人眼中,你的作风就存在很大的问题,你会被周围的人举报,会把你关进纠风办或者革委会,好好的给你上思想工作,直到你改正了思想,不再犯类似的错误,才把你放出来。你确定要这么不明不白的跟我住在一起?”
肖窈:
她怎么忘了,她身处在一个特殊的时代中,生存在这个动荡岁月年代的人们,一言一行都会被周围的人监视,一有不对,各种举报抓人是常有的事儿。
她这种不结婚不生孩子,就跟男人同居在一起过日子的想法,在这个年代实属耍流氓、无比浪荡的行为。
这种行为在这个年代压根就不可能存在,除非她豁出去脸面,不跟付靳锋住在一块儿,平时各住各的,暗地里去双方的家里偷腥,那样相处的模式,又变了个味儿。
想到这里,肖窈就一阵心烦,拧着秀眉说:“我就想单纯的跟你处对象,不结婚不生子而已,关别人什么事情,他们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付靳锋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时代变了,如今的时局,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变成一把利剑,刺向自己,不谨慎一点不行。肖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那种不结婚不生子,只想跟我同居处对象的想法,但你要明白,你这个想法在如今的世道,是不可取,且不能做的,我不可能跟你一起胡闹。”
肖窈心中一沉,抬眸看他,“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放弃跟我处对象吗?”
付靳锋抿着薄唇,“肖窈,我现在脑子很乱,我得回我住得地方休息,好好想想我们还有没有处对象的必要。我承认我很喜欢你,但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你犯下严重的错误,被人指摘一辈子,我要真听了你的话,跟你同居处对象,只占你的便宜,而不对你负责,那我跟畜生有什么区别?我不愿意做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肖窈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心里有点难受。
她知道,他平时看着吊儿郎当,不大靠谱的模样,实际他比谁都靠谱,比谁都有责任心。
面上玩世不恭,流里流气的模样,只是为了掩盖他真正的想法,这也注定让他这个人无法做下占人便宜,抛弃背叛的事情。
他出生在高、干大家族里,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为国为民,顶天立地,极具责任感的思想教育,哪怕他不愿意屈服家族的思想,做出很多叛经离道的事情,骨子里所受到的环境教育和思想,并不会因此改变。
现在,她说出了超乎这个时代,超乎他所能理解的话语,挑战他的道德底线,他感到痛苦纠结,一时半会儿不愿意给出正面答案,她也能理解。
肖窈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付靳锋站了起来,将手里面那罐打开了还没来得及吃得黄桃罐头拎在手里,“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可能会去总局报道,把文化馆的案子处理了,可能未来一个星期都会忙,没办法来看你。你——”
他顿了顿,叹口气说:“我不在你身边,你遇到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分局找我,或者找高莉她们帮忙,以后照顾好你自己。”
他说着,转身就走,萧瑟的背景看起来像是一去不复返似的。
肖窈很想挽留他,叫他不要走,万事可以商量。
转念一想,所谓的可以商量,其实是降低她的底线,她不愿意为了他妥协,可能是她还没深爱到心甘情愿跟他结婚,套牢自己,愿意跟他生孩子的地步,想了想,也就咬着牙,目送他离去。
他走后,同屋的两个病人很快在家属的陪同下进来躺着。
其中一个面善的大娘笑着问:“肖同志,你对象怎么走得那么快啊,怎么不跟你多聊聊,留在这里照顾你。”
“唔,他有事要去忙”肖窈勉强地笑着道。
那大娘看出她神色不对,以为他俩吵架了,开口劝道:“你也不要埋怨你对象,我听别人说,你对象是公安,他家里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他才离开咱们榕市,没有护着你。你出了事,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你跟他吵架,不仅你难受,他也难受,还会把他推得越来越远,何必呢。你没看见,就你对象出去那会儿,多少姑娘都往他身上瞄呢,这么俊的大小伙儿,你可得把他看好喽,别被人挖墙脚,抢了去。”
肖窈嗯了一声,目光望着半开的病房门口,没再继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