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凝神如千尺游丝,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此刻的情感。
清殊敛了情绪,随着丝竹之声起舞。晨光犹有心,透过树木的葱茏不偏不倚降临在她身上,她时而在急管繁弦中旋身展臂,如一团热烈浓郁的赤狱火,时而在收声缓乐之中弱袂轻飞,如一朵清寒孤绝的素馨花。分明身上是浓重的黑和绚丽的金,偏偏被她的脸与身无暇白腻所压抑。在遮天蔽日的绿云下,成了温柔静谧的孤岛,有隅一方。
陆渊千头万绪,这一刻眼和心也还是被她完全捕获,一片空白。非要挑出什麽来,也就是细细密密燃着的妒火了。
场上人同样寂静,完全挪不开眼,如今在心中叹着的,也不是这安容主子多有福气,而是叹着圣上多有福气了。
萧知念深望着这一幕,梦境成真一般得喜悦,这之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得占有戾气。
音落定,乐声戛然而止。
人们依然驻足静定,心神安宁,倒也真算是感受到神舞的魅力。
“祈愿!”宫侍喊到。
衆人回过神来,纷纷闭目,双手合掌置于胸前。枭族人听闻灵验也好玩似得模仿着,将信将疑许愿。
清殊面对神树,微擡头,光正好打在面部,双手合掌擡起,宽袖滑下,露出纤细洁白的手臂,臂钏与红绳交织显露。
“天道,我既供佛,便也信你。”
“我献神舞,望你听愿。”
“我愿,世上所有迫害苍生百姓的妖魔,死无葬身之地。”
场上唯有二人未祈愿。
陆渊不靠天命。
萧知念不信天命。
陆渊左手支颐,萧知念负手而立,两道视线在偌大的外场中交织于一人。
祈愿结束後,沐天宴席摆开来了。普天同庆,帝王一声召下,场下衆人让你也没拘谨着,觥筹交错,来往寒暄,举杯互敬。
高台之上,清殊在皇位的下席落座,时不时同萧知念一同承着敬酒人的意。
“祈了什麽愿?”
清殊和声温婉:“自然是,圣上安康长寿之愿。”
萧知念低低笑出声,目光远远望着台下奢靡的场景。
不过一会,陆渊便领着几人上来了。她视线快速与他撞了一下又挪开,有些无所适从。反倒是陆渊,毫无顾忌得望着她,到眼前了才移开。
“臣下,携族人敬圣上。”他挑了挑眉,“敬安容主子。”
他左手端着酒杯,右手作势也要去合手端着,故意大袖挥动,“无意”轻拂到她的面容。
清殊没意料到他还会有这般幼稚的行为,失神後退一步,没想到陆渊早就探到了她身边,正巧扶住了她手。
“失礼,失礼。”他唇角懒洋洋一挑。
两人的袖子都宽大,遮挡住手的部分,任谁也看不出,二人的手已然握在了一起,大手还出其不意得捏了捏小手。
该死。
清殊才压下心尖的跳动,腰肢便被另一人扶了过去,萧知念冷眼望着陆渊眼角残存的戏谑,低声道:“司寇首领,既是朝下臣,有些礼数还是该守的。”
静默一会,陆渊笑意不减:“圣上宽恕,枭族没那麽讲究礼数,在朝期间,臣下定好好学。”
言罢便举杯仰脖一饮而尽。
萧知念眼色重归平静,也举杯饮尽。见清殊正要饮,伸手拿过了酒杯:“你身子不好,不要贪杯。”
清殊这会确实多了些红酥不胜之态,索性顺着他的话:“那妾身就先回宫了。”
萧知念应了声。
陆渊收回目光,转换了话题:“臣下听闻,丹霞城内有一恶虎藏卧,残害百姓?”
萧知念也回神,语气稀松平常:“确实,只是藏匿之处,尚且没有眉目。”
陆渊一脸“难办”,剑眉微皱:“这确实棘手,只是虽说这畜牲总有野性,但至今未找到,怕是有人有心藏匿。圣上的军擅战场之法,恐怕不熟悉狩猎之道,若圣上不介,臣下愿为陛下效劳。”
漠然半晌,萧知念低眸笑笑:“那便交给司寇首领了。”
陆渊眼中漫开一层笑意:“陛下放心,恶虎为祸世间,总会伏法,臣下必定连虎带人,一同斩尽杀绝。”
不知为何,萧知念手指凉意渐甚,下一刻,胸腔闷出一声笑来:“那便期待首领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