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录
亭中宫婢轻摇着金雀扇,绮席上斜躺着一女子,她身着绚烂绮罗,露出一截手臂皮肤似玉石般白腻无暇,面上似有一抹重彩,冲击着那一瞥。她看向她的时候,她也在探身看她,朱唇轻扬,眼神莫测,似是在期待什麽,却隐然有一丝深幽威胁之感。
只那一眼,清殊的心竟仿若在恶浪中沉浮了一番。
走到跟前这样的感受更甚,她和另一宫婢跪在地上,报了家门後,自始至终都不曾擡头看亭中人。反倒是一股打量的视线始终流连在二人身上,毛骨悚然之感袭来,清殊发现身边的宫婢终于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
身旁嬷嬷的眼神又扫了过来。那宫婢似也发现失礼了,连忙伏地磕头,嘴里求着饶。
清殊甚至清楚得感受到先前驻留在她们二人身上的目光,直直定在了那宫婢身上。
亭中人动了。
她将懒散插在发髻上的翠钿扶正,从绮席上坐起来,一双肤若团酥的腿轻点于地。她朝这边走来,就算赤着足身边人也不发一言,似乎如常事一般。身後的繁杂衣裳被拖拽下地,色彩繁复,鲜艳夺目。
正如她蹲下时,展露在她面前的面容——姣好脸庞上,胡乱涂抹着浓重脂彩,却一点不露粗俗,因为华糜浮彩之下的姿色更胜一筹。彩再厚也盖不住她的本色。她朝她们笑,带着那潦草又极具破坏性的妆容,那是一种极为张狂的美。
宫婢像是个易受惊的,浑身战栗的同时不自觉惊呼了一声。许是因为晚凝妆容的惊悚,许是後宫主子在面前的敬畏,许是尊贵身份加这妆容的怪异……无论是哪层意味,都是冒犯。
晚凝还在笑了,歪着头,眼神带着漫不经心的寒冷:“怕本宫?”
她的声线很细,尾音稍显稚嫩,听着似俏皮,却又说得慢,听着魅惑,勾着听话人的魂。
“宫婢不敢……宫婢只是……只是为主子的尊容所震撼。”
宫婢说着套话,也不敢擡头看,先前最後一眼已然让她有一种死到临头的直觉了。
她闻言低眸一笑,眼角眉梢充斥着妩媚流动的气韵:“这句话,今日本宫至少听了十回了。”
她起身,带着居高临下的疏离望向深不见底的竹林:“大不敬。”
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仿若将本就位于宫婢脖颈处的绳扯紧,窒息致命之感袭来,她哭喊着求饶。
就在晚凝饶有兴味得看着时,忽地一道气味飘来,引得她失了神,那一瞬间身心俱遣,甚至不自觉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那宫婢不依不饶的声音还在耳边,而这时她在看着清殊,像看猎物。
她手凌空一挥,身边的嬷嬷便将哭啼的宫婢拖了出去。
清殊暗自舒了口气,她昨日就已经提前在手腕割出了一道口子,方才用力又将血逼了出来。
果然奏效了。
妖魔鬼怪最渴望的是,血肉。
晚凝愈走近她便闻得愈清晰,也顺势发现了她腕上的血迹。
“不过一商户之女……”怎麽会有百年难遇的至纯之血。
“望主子恕罪。”清殊双臂前伸,伏在地上行大礼。
她眉梢一挑,“正巧”包裹的伤布松动,“不偏不倚”露出了还在溢血的伤口。
晚凝静谧得看着,眼中一道电光火石闪过,没过一会,转身又走向了凉亭,顺势瞟了嬷嬷一眼传音——性子还算稳,方才的闹腾也没见她动声色,虽出身低却有纯血,倒也功过相抵。
嬷嬷点头致意:“丹霞姜家商户之女乐妤,录!”
“谢主子恩惠。”
昏暗笼罩天幕,凉飔卷起散落竹叶,跪着的人轻红腻白,清冷淡然,亭中立着的人堪堪回眸,明媚朱颜,琼肌绰约。
她总觉着,她们之间恐怕不止于此。
——
栖鸾殿便就入了两人,除去黎皎月,便就是她了。
“你吃吗?”
“你怎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