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录
姜乐妤朝门口望了一眼,心中待的那人还未来。
她递了个眼神给华生,华生扶起她走到姜夫人面前,旋即蹲下身握住姜夫人的手:“阿娘,当今圣上虽是夺位,但素来开明贤圣,国土之内何人不称赞圣上治国有方,文人墨客甚至写下‘得君如此,天下大明。’之颂诗。我相信,只要诚心同他言明,他定不会治罪于姜家。”
“荒谬!”姜老爷只觉得怒火在心中烧得厉害,破口大骂:“你当真认为你有这机会面圣,让日理万机的圣上来听你的儿女情长噪杂事情。我同你言明罢,你一进宫门验身处,一旦查明,礼乐阁便会治罪抄家,这等小事根本都不会让圣上过眼!”
姜乐妤愣怔在原地。
凝滞之中,一道板正声音自殿外传来:“姜叔伯莫急!”
允安面上带笑,排闼而入,也不急着走流程,先是恭敬得朝在场各位长辈行礼,而後,表情担忧得浮夸上前扶住姜老爷。
姜老爷也没半点抗拒,反而现出一丝安心之色:“允安啊,你来了,我本还想着派人去请你。後来想想,你左右得消息快,也不会置我姜家于不顾。”
姜家盐业与遥雪茶馆都是丹霞老字号,两家长辈交往甚密。姜府一家都对彩云和允安多有照顾。
“乐妤姐,你怎得如此任性!怎能如此不顾叔伯叔母的感受?”允安佯怒斥责还蹲跪在地上的姜乐妤。
姜乐妤无语,阴郁得盯着他。就在昨日,允安对她许下约定,说是能解她与华生困境,不仅能让他们不受府规所束缚,更能让他们躲过世间的谴责。于是她顺从他的计谋,假意私奔,假意被追回。
允安深谙姜乐妤脾性极大,见她後牙快咬碎了才两步上前,挤开了呆若木鸡的华生,扶起她。
她手上力气极大,扯了扯嘴角:“来得这般晚,我若是不能全身而退,我必掐死你。”
允安陪着笑,悄声在她耳边:“姐别气,交给我。”
他转头朝着二老,胸有成竹:“姜叔伯,允安确实有一计。”
见姜老爷舒了口气,摒退侍从婢女,他才开口:“狸猫换太子。”
允安特地顿了一会,等衆人反应後,才又开口:“乐妤姐素来深入简出,也鲜少与其他官家的小姐来往,只需寻一适龄女子替了姜家大小姐之名入宫便可,定不会有人察觉。”
姜老爷一听以为是什麽天大主意。这主意他早已想过,可府上婢女适龄的全都露过面,若是替了迟早被发现。要找一个生人面孔还得适龄,多少与大家闺秀相符,谈何容易!
正想着,门口一人便应了允安的唤声而入。她款款而来,身姿袅娜,配合着行礼的姿态都赏心悦目。
还没等人问出口,允安像是能读懂姜老爷的心声,抢先道:“家姐之友,正巧前段时间来投奔我,性子怕生,入城以来一直带着面纱,无人见过其面容,与乐妤姐正年龄相仿。”
他在些许字眼上下了重音,就似喂姜老爷喝下一剂安神药。
这般巧合之事出现,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允安存有别心的。姜老爷望了眼清殊,又瞟了眼允安,陷入沉思:允安是他看着长大的,确实会耍些小聪明但性子是良善的。
“允安,这姑娘你带到这,面上说是为了解我姜府燃眉之急,可别是别有企图?”
姜老爷毕竟也是混迹商场半生之人,推敲谋算之事自然得心应手。
允安见状又与姜乐妤的眼神撞了一眼,她心领神会,泣咽声堵:“阿爹,你怎能这般说!允安怎会!就算有,他也绝不会害我们的,眼下这便是最好的路,这姑娘替我进宫,得了宠幸也算是为姜家立下靠山,我虽不再用姜乐妤之名,但还可以承欢膝下,孝敬你和阿娘。这是两全其美之事啊”
姜老爷一见女儿哭又晃了神,眼中的疑虑终是闪了过去。
“允安,全靠你了。”
——
清殊在姜府住了下来,为明日进宫做准备。
她低眸,心思流连在迷蒙的残梦中——连续好几日,她都梦见陆渊倒在尸山上的噩梦。
姜乐妤从沉香高柜处走到她身边,对着她面前的铜镜,将手中的翠钿插入她的云鬟。
清殊回过神:“我不用这些。”
“可不能不用,入宫之人,多少带些傍身之财。你心绪不佳,可是不想进宫?你若是被那小子逼的,大可以说出来,我不会强求。”
姜乐妤看向镜中倒映的她,原以为允安是同她谈妥了的,可见人却愁眉不展,双目沉重,怎麽看也不像是乐意的模样。
清殊摇头,随意诌了个慌:“我只是想到要进宫後再想回家便难了。”
“你为何想进宫?”
“去见我心上人。”
姜乐妤挑起一边眉,笑了笑,没再多问了。瞧,世间为情赴汤蹈火之人,不在少数。
“进宫需要学些礼,教养嬷嬷教过了,我如今便转教与你。”
本是想着让教养嬷嬷来,但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越少人见过清殊就越少人会发现这件事。
她说这话时,似乎对“礼”有些不屑,甚至可以说是蔑视之意。这也是她同丹霞的贵女们处不来的缘由,她这人确实能逼不得已被条条框框束缚得很好,但她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规矩,更打心眼看不起那些令人作恶的惺惺作态。这也不免让她有些忧心面前恬然安静学礼的清殊。
她看人一般很准,所以一眼相中华生。这姑娘一看便是娴雅女子,耍不得半点心计,恐怕连刀都拿不起来,仔细瞧,还有些木讷木讷的。
正这般想着,清殊便应景一般得,双腿似麻花绞在一块,动弹下,扑腾,摔到了地上。她表情一凛,擡手阻住要来搀扶的姜乐妤,端端正正站了起来,阒静一会,目光极其认真,便将方才教习的礼仪一丝不差得展现了出来。
姜乐妤目瞪口呆,她才演示了一次,连她都得仔细看好几次才能学会。况且,这浑身的认真劲,哪像一个弱女子,分明比沙场厮杀的将士还坚定。难道她眼色下降了?看人不准了?或是本来她的眼光就不怎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