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傻?”
“不敢不敢。”
“那你是在戏弄老夫?”
“怎敢怎敢。”
他挥动枝条指了指:瞧,那个死人。
“武神觉得那人如何?”
“死人。”枯荣望了眼,判定了下陆渊的状态。
“我瞧着他骨骼清奇,能打得很,您不是在寻继神?小辈想着为你举荐一个。”
像是有些感兴趣,枯荣走到陆渊面前,金狮也低头嗅了嗅他,低吼了声。枯荣挑了挑发白的眉:“是个难得的武材,人间万年难得。”
“可惜。”
“杀业太重。”
枯荣与啓元同辈,资历深厚,一眼便能断人前世今生。他又蹲了下来,静静看着陆渊漆黑的瞳孔,仿佛在听着他诉说。
半晌,他撑着膝盖站起,便容下了陆渊,从鬼阴都将他的魂魄领回,塞回去之後,丢进十重天火之中烧了三百年,炼去了一身罪业。
燎原当时在场也道不清枯荣那固执的老头怎麽就轻易看上了陆渊,许是性子相容,许是爱材心切……或许是看出了他的不甘。
反观羽国,失了神将後,国运衰竭,帝皇昏庸,不出一年便被敌派馀孽剿灭,朝国更新换代,持续至今。
似是有什麽滴落了下来,清殊视线微凝至手背上的那一抹滚烫泪珠,这才发觉心痛得神魂都在剧颤。
少年浴血杀敌,满身伤痕,杀开重围,独领残兵,夺路而出。每一次都将身躯□□的伤痛抛掷脑後,为了很多人,从来都没为了他自己。
他孤身一人撑起了破败的黎安州,不明不白得死在了毫无人烟的荒野,连一座墓碑都不曾有……
十重天火烧得他浑身黑红,血肉烧了又生,生了又烧,反复三百年。
上一辈子就是死在皇帝手中的,帝王是他心中那块硬疙瘩。
她脑海里翻滚着的画面就像是淬了冰的厉器,过一遍,剐一道。
郁霜忍着泪意,却也没劝她。目睹爱人逝去,这是她最能同感之情。
庭院凄清杳茫,她的哭声似数不尽的波圈,朝四周漫开,柔弱又震撼人心。
清殊不知道陆渊会如何入宫,连燎原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朝着与丹霞相对的遐荒远去。她与衆人告别,鬼阴都入口处,自然也注意到了不远处那一袭玄衣身影。
这些时日她倒是许久未见玄墨,只是对他在鬼阴都的励精图治有所耳闻。
他身形儒雅,单是伫立便有一股传十里的温润俊朗之气,只是脸色算不上好看。
自从神抵二殿之後,那座殿便固若金汤,不曾有一丝消息透漏而出,门外更是有陆渊的五方猖兵把守,那猖兵个个身长数尺,相貌骇人,凶猛易怒,他的耳目光是睨一眼,便被吓个半死,更别说混进去了。
清殊收回目光朝衆人示意,转身朝走上了小路——是先前同陆渊来入口也是走的这一条。
鬼阴都之行,也算是首尾相应了。
她的背影娇娆娴雅,一袭白衣刺入幽绿山林,旭日初升,满天红霞,只见她停住了脚步,微微仰头,清丽白皙的面孔迎着骀荡春风,额边发丝垂垂欲下。
望着望着失了神,好久未见天日了。
五殿宫院内,钟时声才响过。一抹玄色声影端坐在方桌前,似一尊悠久又悲哀的塑像。
桃李候在旁边,见他还没有离去之意,便又上了一壶茶,犹豫片刻,还是劝道:“殿下,歇息吧。”
他岿然不动,静默得望着耀眼依旧的紫极空,问:“桃李,你可知道黎安州的天能看见月亮?”
桃李不明所以:“自然。”
她也是死过的人,当然在黎安州呆过。可玄墨自出生便是鬼阴都,就算去过,也终是见不了几次。
这位青年少主忽地哑声笑:“黎安州的月亮,鬼阴都看不见,仙灵界看得见。”
桃李心头一震,低下头没敢去看他的眼睛。
主子的悲意怎可被看透,她眼中由心疼而生的悲意又如何能与主子的相撞。
不知为何,今夜的紫极空有些发闷,死气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