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假意咳了咳,低声朝着门内:“师神,小柳儿来了。”
听到这,陆渊嘴角自然不期然地翘起来,缓缓重复一遍:“哟,小柳儿~”
燎原还来不及做反应,木门先被一道力量推开了,清悠婉转之音传来:“小柳儿,可不是谁都能叫的。”
不见人,却听屋内又传来字字回音:“进来。”
二神循声而入,却没在屋内发现人,燎原轻车熟路推开屋子的後门,一悬山瀑布乍现,飞流直下之地正中立着小亭,在这般气势下显得既渺小又坚劲。端坐其中的紫衣女子亦然。
郁霜轻执淡弱,半边脸被面纱遮盖,漏在外面的目光婉嫕,纤纤素手拈着一束雪霜花,正儿八百的虚幻之境中的神仙玉女。
看着不像能写出门扉上那几个狂字的。
“师神。”纵使看了几千年,燎原也还是会为她所愣,他眼神晦暗,开口唤她。
郁霜眼都没擡,自顾自说着:“门前那缣素上的字已然褪色,小柳儿再替我写一副可好?”
确实,郁霜的性子与那上面所透露的大相庭径,清清淡淡的,那副字是燎原还是小妖时嬉笑着送给郁霜辟邪的。郁霜登时觉得有趣便留了下来,致仕之後也派上了几千年的用场。
燎原面露笑意:“好。”
似乎忘了身後还站着一尊难耐的神,陆渊微微偏头,勘破般的眼神落在燎原眼角闪烁着柔光。
难怪总挂在嘴边,原是早已挂在了心上。燎原啊燎原,掌得了世事灵谲波诡,却被一条师徒之线牵扯纠缠。
“郁霜仙君,冒犯。小辈乃武神陆渊,此次前来是为求仙君编纂的神医书。”陆渊还算恭敬。
像是终于等到陆渊的致意,郁霜缓缓擡眼,浅浅打量了一番,又意有所指得看了一眼燎原,像是在说——原来这就是你那‘狼狈为奸’的友人。
“陆元帅,早有耳闻,年轻有为。”郁霜这句话没带情绪,她向来讨厌作风招摇之人,不巧,几千年来,纵使她在这偏远的山头,有关陆渊的传闻还是风卷残云般袭来,唯恐他带坏了她的小柳儿。
燎原最先感受到郁霜之意,先行开口解释了一番,又求了一遍神医书,郁霜这才动容,只是这容却有些为难:“饶是不巧,那书……百年前便被我遗失了。”
陆渊眉头飞快皱了一下:“那仙君可还记得有关闭神症疗法?”
“闭神症……”郁霜眼底有一股情绪汹涌而来,又被强压了下去,最後化作云淡风轻的话语:“又挺巧的,我逝去的夫君先前也得过这病症。”
“闭神症,我能治。”分明字字都满怀希望之意,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显得悲哀。
说到这里,燎原眼中暗了几分,郁霜鲜少提及那人,他却觉得那人无处不在。
郁霜起身,将手中的雪霜花轻扬出亭外,在花瓣触到水面的那一瞬间,湁潗瀑布变做涓涓细流,清浅可爱,亦如郁霜眼中的笑意。
“许久未去鬼阴都了,算起来也有三千年了。”郁霜回眸看二人“除魔之任,我愿尽一份薄力,随你们一同前去。”
诚然,不止为此,她身上还有另一人所托。
时间回到几日前,孤山迎来远客,突如其来,郁霜没什麽好招待的,便也还是在瀑中亭简陋布了茶局,好在啓元夫人也并非健谈之人,两人大多时间在观景,偶尔潦草吐出几句话。
又一杯茶喝完,银发高盘的啓元夫人突然正身,郁霜意识到她许是要说正事了。
“郁霜仙君,想必你也知道老身来,不单单是为与你观景话谈。”
她点头,恭敬客气:“啓元夫人但说无妨。”
她自然是尊敬啓元夫人的,三界无人不敬灵尊之师。
“老身万年以前炼化出一玉石,天道赋予灵性。神途冗长,我也乏了,便有意将其培育成继神。”啓元夫人嗓音温和深沉,“成神定历劫,这是三界亘古不变之则。”
郁霜仔细思索了一番,成神之劫本就危险纷呈,天地本生之物便也还有典籍可查,可玉石乃练就之物,天地之间原是不存在的,历经的劫数怕只会更凶险。
“啓元夫人是想我助她?”
“非也。”啓元夫人摇头否认,“我是望郁霜仙君能将她推入劫数之中。”
郁霜咋舌,一双水眸眨巴了两下,传言灵尊之师乃温文儒雅之神,不曾想对继神竟会如此心狠手辣,想当年她培育小柳儿之时可是生怕他磕着碰着……转念一想也对,若不是踏实历过非凡之责,如何能接得起啓元夫人的衣钵。
啓元夫人驾云而去之时,便将後来燎原和陆渊会来访的消息告诉了她,是以,她早早就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