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着炭火的屋子暖烘烘的,融化了屋檐上的雪,淅淅沥沥地滴在窗沿上。
沈师尊正襟危坐,紧张地瞅着正在翻看布包的小徒弟。
看完了布包里的东西,凌却尘没什么太大反应,原模原样给它叠好包回去,道:“这是给楚云山的?既然这样,不如把他叫过来一块儿吃顿年夜饭。”
沈修远:“啊?”
他以为自己听岔了。
瞒着小徒弟偷偷摸摸溜出去赚钱给楚云山买衣服,几次三番拉东扯西说谎糊弄,最后还被抓了个现行,这事儿沈修远自己想想也觉得很不好意思,结果小徒弟不但没有生气,还十分善解人意地要把楚云山喊过来吃年夜饭。
弄得沈师尊更加不好意思了。
凌却尘把衣服还给他:“怎么不说话,不想让他来?”
“不是。”沈修远接过那个宝贝布包,依然有些困惑,“你不生气吗?”
上回明明还因为自己骗他说跟楚云山不熟,生了好大的气。
“生气。”
“……”
“但是要过年了。”凌却尘把热在炉子上的猫耳朵给他盛了一碗,“以你们俩的关系,想给他送点新年礼物,再一起吃顿年夜饭,本就无可厚非。我不说,你迟早也会跟我开口,不如由我来说。”
沈修远小心地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猫耳朵,心道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什么叫以我们俩的关系无可厚非……
他忽然被烫到了,“当”一声丢了汤匙,露出惊吓的神色来。
“你你你你……”
凌却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惊慌失措,勾起嘴角。
他当然生气。
差点醋翻了,得收点利息回来才行。
沈师尊慌里慌张唰地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动,只听一记清脆的响指,半开着的窗齐齐“砰”一声关上了。
沈修远:“!!!”
凌却尘笑意更深。沈某人慌张起来第一反应总是企图爬窗逃走,实在太容易被看破了。
沈修远脑子一片空白,片刻之后,终于意识到门没锁。
可惜晚了。
他刚摸到门口,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手腕,扳着肩膀转过身来,重重抵在了门板上。
“我我我我……”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落下一弯淡淡的光影,像只扑棱蝴蝶,他慌得声音都在打飘,“我不是魔修,当年那样……是有原因的!真、真不是,没骗你……”
最令他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让凌却尘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和小徒弟相处的这段时光最终还是如纷飞纸屑,落在湿淋淋的泥水里,一片狼藉,什么也不是。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瞬间沈修远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仿佛浸在水底,浮浮沉沉,耳畔只有不真切的模糊嗡鸣。
对了……要逃出去……可召出霜吟剑魂会不会弄伤他?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魔修了?”凌却尘发现自己好像把人吓唬过头了,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蛋,把人叫回魂,眼底浮现出戏谑之色,“你不是一害怕就会呲冰花么,摸哪冻哪,这次怎么没有了,嗯?沈晏。”
沈修远紧绷着的一口气随着这声“沈晏”全吐了出去,腿一软,差点跪下来。
他眼前一阵阵晕眩,气若游丝:“你、你到底……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凌却尘搀住他的胳膊,好心地把某人扶到软塌上,想了想,“大概是在被你派去找你的尸身之前。”
“咚”一声。
沈修远膝盖磕在了木沿上。
他顾不上膝盖的痛,把脸深深埋在手心,长吸一口气,快速回忆了一遍自己是怎么假装跟楚云山不是师徒的,还有自己的小傻蛋二徒弟是怎么因为两声“乖徒”偷偷挤兑人家的。
回忆完他更绝望了。
师徒二人自以为演得天衣无缝,实则早就被人看穿了。难怪楚云山屡屡吃瘪,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不吃亏就有鬼了。
小徒弟拉他袖子:“阿晏,阿晏。”
他觉得十分丢脸,死活不肯抬头。
“你再装聋,我就传讯给汤掌门,告诉他清衍君死而复生……”
沈修远像只兔子似的猛地跳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客为主,把凌却尘压在了塌上:“不许!”
这个场景有点眼熟。
不过这次没有煞风景的家伙来打扰。
凌却尘笑得肩膀都在颤,笑声一直传到了窗外的红梅枝头,簌簌震落了一层薄雪。
“这么凶,怎么,想杀我灭口?”他笑着,故意屈指磕了一下沈修远的麻筋。沈修远胳膊一软,猝不及防,失去支撑,直接栽倒在了凌却尘的怀里。
沈师尊就算再迟钝,也回过味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