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平静而淡然,仿佛大劫加身的人不是他一样,封澄不说话,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
封澄道:“我非要亲眼看到无可挽回,才肯甘心。”
闻言,赵负雪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随你,”赵负雪道,“若你哪日想通了,我带你回家。”
远处似乎隐隐传来了一声鸡叫,竟是要天明了,梦境逐渐开始模糊,连同赵负雪的脸也一并模糊了。
“你要醒了,”赵负雪微笑道,“下次再见,不知又是什么时候。”
忽然间,封澄心头骤然生了别离的酸涩。
“师尊。”她道,“我……”
前世最后一次见面,绝堪称剑拔弩张,再次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已然隔世。
“不必告别,”赵负雪摸了摸她的头顶,平静无比:“来日再会。”
白衣的角落已经渐渐碎作齑粉,这片飞烟遥遥而上,转瞬便席卷到了赵负雪的胸口,封澄伸手去抓,谁料眼前忽然一花,眼前猝然出现客栈的床帐。
翠色底,竹叶花,雪色剑坠摇晃,耳中隐隐有挑夫的叫卖声。
枕畔一把长剑,灵光莹润。
封澄坐在床上愣了愣,随即慢慢地低下头,无力地捂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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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禁地。
赵狩站在地室之外,谨慎地检查了检查周身装备。
——火灵石,有。
——加厚加绒修士服,有。
——发热鞋底,有。
万事俱备,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了地室的大门。
今夜又是他值班。
每次去地室,都是件要做足十八般心理准备的事情,地室的冷,连修为深厚、无惧寒暑的修士都会心生惧怕之意,赵狩甚至觉得在里面呼出的每一口气,最后都会被冻成冰棱子然后砸在脚上。
“只希望家主早些醒来,”赵狩伸手捏了捏墙壁,啧啧道,“再不醒,这地室大概要被冻脆了。”
正在他戳弄墙壁之时,指尖冰花忽然一动,紧接着,又厚又硬的霜花陡然散去一半,赵狩精神一振,大喜过望地跪向棺椁道:“恭贺家主出关!”
一片冰天雪地里,棺椁中慢慢地走出一个人来。
素白人影散着长发,胸襟半敞,未着足履,便这么赤足落在冰面上,好像这片冰天雪地于他无感一样。
赵负雪俯下身,留恋地摸了摸棺中新娘的脸。
说来奇怪,在这连石头都能冻脆的极寒里,一个死人的脸色,竟然是红润如桃花的。
她的皮肉柔软,骨骼坚韧,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像活人。
赵狩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去。
这嫁衣女子的脸,他曾见过的。
当年他奉公办事,行经御街,恰巧碰上封将军回京述职。
不过一回首,那道鲜衣怒马,策马疾驰的人便掠了过去……耀眼得令人过目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