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铜残片紧贴着胸口,与怀中那枚金属盒、以及布囊深处的令牌共同震颤,如同三块被无形磁力吸引的寒冰,每一次共鸣都带来深入骨髓的悸动!何西门握着阿雅塞给他的兽皮卷,感受着少女指尖残留的温度和她不顾一切的勇气,心头如同被滚烫的酥油淋过,灼热又刺痛。身后寨墙内,石龙寨主暴怒的咆哮和火把的光龙正迅逼近!
“快走!何阿哥!”阿雅脸上泪痕未干,泥土混着月光,让她看起来像只受惊又倔强的小兽。她用力推着何西门,眼神里充满了催促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别管我!阿爹…阿爹不会真把我怎么样的!”
何西门深深看了她最后一眼,那纯净如清泉的眼眸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痛楚与不舍,还有一丝为他豁出一切的勇敢。他不再犹豫,将兽皮卷连同青铜残片紧紧揣入怀中,低声道:“阿雅,保重!这份情,我记下了!”说罢,他猛地转身,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莽莽密林之中。
身后,寨门轰然开启的巨响,火把的光亮如同愤怒的巨蟒冲入夜色,伴随着苗家汉子粗犷的呼喊和猎犬的狂吠,迅朝着山下蔓延!但何西门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崎岖山林与浓重夜雾的掩护下,只留下阿雅独自站在冰冷的月光里,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紧紧攥着拳头,任凭眼泪无声滑落。
数日惊心动魄的翻山越岭,当眼前豁然开朗,无边无际的碧绿草毯铺展到天际线,如同巨幅的绿色绸缎在风中起伏,天空蓝得如同洗过的宝石,朵朵白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及时,何西门终于踏出了十万大山的边界,来到了辽阔壮美的呼伦贝尔草原。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牛羊粪便混合的独特气息,自由而粗犷。他换上了一身便于骑行的靛蓝色蒙古袍,风尘仆仆,但眼神依旧锐利。独孤柔残存的线索和那枚青铜残片上的“眼睛”符号,最终指向了草原深处一个叫“巴尔虎”的部落,以及部落里一位据说能用琴声安抚烈马、却已沉寂许久的老马头琴手——乌恩巴特尔。
他抵达巴尔虎部落时,正赶上一年一度最盛大的“那达慕”大会前夕。整个部落如同沸腾的海洋,处处张灯结彩(挂着彩色的布条和哈达),空气中弥漫着烤全羊的诱人焦香、马奶酒的醇厚气息和人们兴奋的喧哗。壮硕的蒙古汉子们在空地上摔跤角力,出沉闷的碰撞声和震天的喝彩;骑手们驾驭着矫健的骏马在远处练习,蹄声如雷,卷起阵阵草屑烟尘;盛装的蒙古族姑娘们如同草原上盛开的花朵,捧着洁白的哈达和银碗,穿梭在人群间,银饰叮当作响,笑声清脆。
然而,在这片欢腾的海洋中心,最大的那座装饰着雄鹰图腾、由数顶巨大白色毡房连接而成的“金顶大帐”前,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巴尔虎部落的王爷——巴图尔,一位身材魁梧、面膛紫红、留着浓密络腮胡、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中年汉子,正背着手,焦躁地在铺着华丽地毯的帐前踱步。他身边围着几位愁眉不展的部落长老和医者(蒙医“额木齐”)。
“还没找到办法吗?”巴图尔王爷的声音如同闷雷,带着压抑的怒火,“眼看‘那达慕’就要开始了!乌恩的嗓子…还是不行?!长生天啊!难道要让我巴尔虎部落在各部落面前丢尽脸面吗?!”
一位年老的额木齐抚着花白的胡子,满脸无奈:“王爷息怒。乌恩的嗓子…像是被魔鬼掐住了!我们用尽了草原上的药草,圣山的泉水,甚至请萨满跳了神舞…可他的声音,还是像破了的马头琴弦,嘶哑得不成样子!别说唱长调了,连说话都费劲!”
“废物!都是废物!”巴图尔王爷猛地一跺脚,脚下的厚地毯都震了震。他抬头望向远处,眼神焦灼。乌恩巴特尔,不仅仅是他巴尔虎部落最好的马头琴手和歌者,更是他视若亲子的义子!是草原上公认的“金嗓子”!每年的“那达慕”盛会,压轴的“万马奔腾”仪式上,由乌恩吟唱那古老的、能沟通天地、安抚万马的长调,是巴尔虎部落的荣耀象征!若今年哑了…他巴尔虎部落必将成为整个草原的笑柄!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靛蓝蒙古袍、身姿挺拔、脸上带着旅途风霜却难掩俊朗的外乡青年,分开喧闹的人群,走到了金顶大帐前。他无视了守卫警惕的目光,径直走到巴图尔王爷面前,微微躬身,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王爷可是在为乌恩巴特尔的嗓子烦恼?”
巴图尔王爷猛地转头,鹰隼般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何西门:“你是谁?”语气充满审视和一丝被打断的不悦。
“一个路过的游方郎中,略懂些…治嗓子的偏方。”何西门微微一笑,不卑不亢,“或许,能让我看看乌恩?”
“你?”旁边一位年轻的额木齐忍不住嗤笑出声,“一个外乡人?懂我们草原的圣音?乌恩大哥的嗓子,连老额木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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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试试!”巴图尔王爷突然抬手,打断了年轻额木齐的话。他死死盯着何西门那双清澈坦荡、仿佛蕴藏着星辰的眼睛,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看人的直觉。这个年轻人,不简单!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坐以待毙强!他一挥手,“带他去见乌恩!”
乌恩巴特尔独自坐在一顶稍显偏僻、但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毡房里。他看上去三十岁上下,身材匀称,面容带着草原汉子特有的硬朗轮廓,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绝望。看到何西门进来,他勉强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表示无法说话。他的眼神黯淡无光,如同失去了星辰的夜空。
何西门走到他面前,并未立刻诊视,而是凝神感知。精神力如同无形的丝线探向乌恩的喉间。果然!一股极其阴寒、带着麻痹和侵蚀特性的毒素,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在他的声带和咽喉经络之中!这阴寒的质感…与苗寨阿雅的“紫魇”、邮轮上詹姆斯的冻结、令牌所感应到的气息…同源!又是“眼睛”组织的手笔!他们不仅在苗疆试验,连这草原深处也不放过?
“是‘哑泉’。”何西门收回精神力,肯定地说道。他指着乌恩桌上一个喝了一半、用银碗盛着的、颜色略显浑浊的泉水,“这泉水,来自圣山阴面的‘寒眼’吧?泉眼附近,是不是长着一种开着惨白色小花的毒草‘鬼哭兰’?泉水被它的根须和凋零的花瓣污染了,喝多了,便会侵蚀喉咙,令人失声。”
乌恩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何西门!这正是他嗓子坏掉的根源!他去圣山采风,误饮了那眼寒泉!这外乡人…如何得知得如此清楚?
旁边跟来的老额木齐更是浑身一震,失声道:“鬼哭兰?古籍里提过的‘哑泉草’?你…你如何认得?”这传说中的毒物,连他也只在残缺的羊皮卷上见过模糊的描述!
“书上看的。”何西门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从布囊里取出针盒,“王爷,额木齐,还请回避片刻。我要施针祛毒,过程需要安静。”
巴图尔王爷和老额木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一丝希望。王爷点点头,带着人退了出去,只留一个侍女在门口。
毡房里安静下来。何西门示意乌恩仰头,露出脖颈。他捻出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一气化三清,针引寒毒散…”心中默念针诀,精神力凝聚于指尖。出手如电!第一针,精准刺入乌恩喉结下方的“廉泉穴”!针入半寸,微捻,一股温煦坚韧的内息(精神力)随之注入,如同投入寒潭的火种!
“呃…”乌恩喉咙里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嘶鸣,眉头痛苦地皱起。
紧接着,第二针、第三针…银针化作细微寒芒,接连刺入乌恩颈侧的“天鼎”、“人迎”两穴!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精神力的精准震荡,如同无形的暖流冲刷着被寒毒冻结的经络。
当最后一根银针轻轻刺入乌恩锁骨中央的“天突穴”时,何西门屈指在针尾极富韵律地连弹三下!
嗡!嗡!嗡!
三声极其微弱、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共鸣之音,瞬间在乌恩咽喉几处大穴之间串联共振!银针剧烈震颤!一股肉眼可见的、极其淡薄的、带着刺骨寒意的灰白色雾气,竟缓缓从乌恩的喉间、鼻孔,甚至银针刺入的穴位处,丝丝缕缕地被逼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侍女惊得捂住了嘴!这景象太过神奇!
何西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白。这“一气化三清”针法中的“三才驱寒术”极其耗费心神,需精准控制,既要拔除深植的寒毒,又不能损伤乌恩脆弱的声带。
灰白雾气越来越淡。乌恩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喉咙里那如同被砂砾堵塞的灼痛感,正在迅消退!
终于,当最后一缕灰白雾气消散,何西门长吁一口气,迅而轻柔地收回所有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