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会所”那场由司马兰精心炮制、却草草收场的“鸿门宴”余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何西门心中只漾开一丝玩味的涟漪便沉入水底。王振山那鹰隼般灼热的目光和近乎恳求的“诊一诊隐疾”的邀请,被他以一句含糊的“改日再议”搪塞过去。比起商界巨鳄难以启齿的顽疾,裤兜里慕容卿那张素白卡片和古墓里带出的诡异老照片,更牵动他的心神。然而,没等他理清思绪,欧阳家那位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转的管家周伯,已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将一通电话打到了他那部破旧手机上。
“何神医,大小姐身体不适,烦请即刻过府一趟。”周伯的声音依旧恭敬刻板,却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急促。
欧阳慕雪?那个冰山美人也会“身体不适”?何西门眉梢微挑,脑海中瞬间闪过家宴上她冰层碎裂的眸子和老夫人锐利如刀的目光。他收起手机,看了一眼诊所里依旧惊魂未定、对着老照片苦思冥想的上官婉儿和慕容卿,丢下一句“看好家”,身影便如风般卷出了门。
暮色四合,欧阳庄园主楼的书房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却透着疏离感的庭院景观。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沉香气息,却压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药物的清苦味道。
欧阳慕雪并未像往常一样端坐于宽大的紫檀书案后。她斜倚在临窗一张铺着雪白天鹅绒的贵妃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羊绒披肩,平日里一丝不苟盘起的银此刻略显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被冷汗浸湿,贴在光洁却异常苍白的额角。她双目紧闭,浓密的长睫不安地颤抖着,如同折翼的蝶。那双总是清冷如冰湖的眸子被眼帘遮盖,只余下眼睑下浓重的青影和微微蹙起的眉峰。原本饱满如玫瑰花瓣的唇瓣,此刻失去了所有血色,甚至有些绀,紧抿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一只纤细冰冷的手,死死按在左胸心脏的位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即使隔着披肩和衣物,也能看到她胸口那处不正常的、急促而紊乱的起伏。
周伯侍立一旁,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忧色,手里端着一杯温水,却不知如何是好。家庭医生秦伯(老夫人那位供奉老中医的孙子)正蹙着眉,小心地搭着欧阳慕雪的腕脉,神色凝重。
何西门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他脚步微顿,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扫过欧阳慕雪苍白痛苦的面容和她紧捂心口的手。
“何神医!”周伯如同见到救星,连忙迎上。
秦伯也抬起头,看到何西门,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排斥和不信任,语气生硬:“何先生来得正好。大小姐心悸旧疾突,脉象促结代,乱如麻絮,心气涣散,恐有厥脱之险!老夫已施针内关、神门以安神定志,喂服了‘养心定悸汤’,却……收效甚微。”他指着欧阳慕雪腕间几枚颤巍巍的银针,又指了指旁边小几上喝了一半的药碗,语气带着挫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甩锅意味。
何西门恍若未闻秦伯的话。他径直走到贵妃榻边,目光沉沉地落在欧阳慕雪紧蹙的眉心和按在胸口那只用力到白的手上。没有搭脉,没有问诊,他甚至微微俯身,靠近了些许。
“滚开……不用你……”欧阳慕雪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靠近,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一条缝!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此刻布满了血丝,盛满了巨大的痛楚、生理性的泪水,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脆弱后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羞愤和抗拒!她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冰锥般的寒意,挣扎着想挥开他。
何西门却无视她的抗拒和秦伯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她强撑的躯壳,牢牢锁定在她剧烈起伏的左胸区域。他的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捕捉着空气中那丝极淡的、属于心悸特有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紊乱的气息波动。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他敏锐地“感知”到,一股极其阴寒、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微弱气息,正盘踞在她心脉深处,随着每一次紊乱的心跳而蠢蠢欲动!这气息……并非单纯的心悸!更像是……某种极其阴损的、潜伏已久的……“东西”!
“秦老先生,”何西门直起身,目光终于转向脸色铁青的秦伯,语气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刀,“你这‘养心定悸汤’,主药是参、芪、归、术,辅以枣仁、茯神、远志,意在补气养血,安神定悸。方子本身无大错,寻常心气虚损、心神失养导致的心悸,用之或可奏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欧阳慕雪痛苦的面容,声音陡然转冷,“但你可知,她这心悸,根源根本不在心气亏虚,而在于心脉之中,盘踞着一股积年阴寒死气!你这碗温补气血、助阳生热的‘定悸汤’灌下去,非但不能定悸,反而如同在冰窖里点了一把火!火气上冲,引动蛰伏的阴寒死气暴起反噬,冰火相激,心脉剧痛如绞!脉象不乱如麻才怪!你这哪里是治病,分明是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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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血口喷人!”秦伯被何西门一番话驳斥得面红耳赤,气得浑身抖,指着何西门的手指都在哆嗦,“阴寒死气?无稽之谈!大小姐此疾由来已久,分明是先天心脉孱弱,后天操劳过度,心气心血两亏所致!老夫祖传……”
“祖传的庸医之道?”何西门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眼神冰冷如霜,“脉象促结代,乱如麻絮,非但显心气涣散,更露寒凝血瘀、心脉痹阻之危兆!你只看到‘虚’,却看不到‘痹’!只知补,不知通!更看不到那潜藏的‘阴毒’!若非这阴寒死气盘踞心脉,以欧阳家的财力物力,什么名贵补药寻不来?何至于缠绵病榻多年,受此折磨?”他一步踏前,周身气势陡然变得凛冽逼人,目光如电,直刺秦伯心窝,“说!你给她用这方子多久了?每次作都如此‘定悸’?”
秦伯被他气势所慑,下意识后退一步,脸色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竟一时语塞。他给欧阳慕雪调理心悸,确实用了多年类似的温补方剂,虽不能根治,却也一直勉强维持。但像今天这般来势汹汹、药石罔效的剧烈作,确是次!难道……真如何西门所说,是自己……错了?
“周伯,”何西门不再看失魂落魄的秦伯,转向一旁同样脸色煞白的管家,语快而清晰,“立刻准备:上等陈年艾绒一匣,品质最纯的天然暖玉一块,要掌心大小,未经雕琢的。另外,取你欧阳家窖藏年份最久的、性温醇厚的黄酒一壶,要温热的!快去!”
周伯不敢怠慢,立刻躬身退下,脚步匆匆。
书房里只剩下何西门、痛苦喘息着的欧阳慕雪,以及呆立一旁、脸色灰败的秦伯。
何西门不再多言。他走到贵妃榻边,无视欧阳慕雪那双充满抗拒和痛楚的冰蓝色眼眸,俯下身,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穿透力:“不想死,就忍着点。”
话音未落,他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目标并非欧阳慕雪的身体,而是她腕间秦伯刺入的那几枚银针!指尖拂过,如同拈花摘叶,那几枚银针瞬间被无声无息地起出,丢在一旁!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你……!”欧阳慕雪又惊又怒,刚要斥责,何西门的左手已然覆上!
并非覆盖在她紧捂心口的手上,而是悬空在她左胸心口位置上方约三寸之处!掌心向下,五指微张,一股精纯、温煦、如同初升朝阳般充满蓬勃生机的暖流,顺着他掌心劳宫穴,无声无息地流淌而出,如同一个无形的暖炉,精准地笼罩住她心脉剧痛的区域!
“呃……!”欧阳慕雪身体猛地一僵!口中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那感觉太霸道了!前一秒还如同被冰锥刺穿、被无形大手攥紧揉捏的心脏,在被那股暖流笼罩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温暖舒适感,如同破开坚冰的暖阳,瞬间驱散了那蚀骨的冰寒和绞痛!那暖流并非单纯的热量,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一切惊悸和痉挛的生命力量,丝丝缕缕,无视衣物的阻隔,温柔而坚定地渗透进她的心脉深处!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最疼痛的伤口,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沉溺的舒缓与安宁!
她惊愕地睁大了那双布满血丝的冰蓝色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何西门悬空的手掌和他专注得近乎神圣的侧脸。那温煦的暖流仿佛有形有质,所过之处,冰消雪融,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寒死气仿佛遇到了克星,出无声的哀鸣,迅退缩!剧烈的心悸如同被一只温柔的大手缓缓抚平,急促紊乱的呼吸也随之渐渐平稳下来!紧捂胸口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松开,僵硬的身体也一点点放松,软软地陷进了柔软的鹅绒靠枕里。那紧蹙的眉峰,竟在暖流的持续滋养下,一点点舒展开来。
秦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悬空渡气?!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手段!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治疗方式!更让他心惊的是,欧阳慕雪脸上那浓重的痛苦之色,竟以肉眼可见的度在消退!这绝不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