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闻岸潮缓了一次,游辞回去后勉强能睡着了。
当时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后面睡眠质量如何,都不能再去找闻岸潮。每次见面,都要花好久时间才能缓过来。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偶尔也有那么几个片刻,脑子里是没有那个人的。
似乎也在好起来——似乎。
但是闻岸潮有联系他。
一个多月前,游辞删了他以后,就关闭了“加我为朋友时需要验证”功能。
堵死自己的路,但给对方留了条门缝。
闻岸潮:【你现在几点能睡?几点醒?】
近乎奇迹地,他的声音从门缝里传过来了。
这一天竟然真的来到,在游辞完全不抱期待的时候。
*
几天前,电话接通时,闻岸潮正坐在车里,文件摊开在腿上,一页都没翻。
医生的声音稳而缓:“这类状况,我们临床上通常称为关系性应激障碍。”
“他没有遭遇事故,也没有……”
“我明白。”医生打断得很温和,“但有的人在关系里投入太深,一旦断掉,就会出现那种——支持系统突然没了的反应。看着不像情绪崩溃,但其实会直接影响身体,像失眠、吃不下东西、节律乱掉,有时候甚至会有比较极端的念头。”
“我这边有个患者,在某段亲密关系终止后,连续三个月只能抱着前伴侣的睡衣睡觉。不是情绪脆弱,是神经系统找不到新的‘安全锚点’,只能反复模拟原来的状态。他现在能靠你睡着,大概率是因为你们那段关系,他可能比你以为的更依赖你。”
闻岸潮看向挡风玻璃上慢慢凝起的一圈水雾,以及隔着夜色浮动的街灯。
然后,他问:“那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药对他没用。”
“药只是辅助手段。”医生说,“最重要的是恢复节律——定点睡觉、固定的睡前程序、避免社交刺激,还有,尽量别触发他情绪波动。”
“他不是还在联系你吗?”
“偶尔。”
“你如果愿意帮忙,不用谈情绪,给点结构性的支持。他会恢复得快点。”
“这样不会让情况更严重?”
“你不是他治疗的条件,但如果你愿意参与,你是被他认定的‘安全信号源’。即使关系终止,这个认知不会那么快消除。”
*
闻岸潮从不在白天发消息,总是凌晨之后发,恰好是失眠最难熬的那几个小时。
游辞多次忍住没有回。在迷惘般的快乐过后,他想起了过去一个多月的时光——全世界,只有他自己清楚,每分每秒是如何度过的。
不敢再回去了。
闻岸潮:【不一定要来我这,我在东边安排了个安静的地方。你可以一个人去,不见我。】
去你呆过的地方睡觉吗?
真是太施舍了。
游辞闭上眼睛消化着,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复这条内容:【不用。我最近能睡着了。】
闻岸潮:【时间?】
游辞:【知不知道我把你删了】
闻岸潮:【不知道】
老实巴交的一句。游辞有点想笑,眼里却是悲伤。
不回了。他扣住手机。
半个多小时后,又自暴自弃地坐起来,打开灯:
游辞:【我删你是为什么】
隔了十几分钟,那边发来一条——【不想我打扰你?】
结尾是问号。
你从不打扰人。游辞咽下这句话,那种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又回来了——真恐怖,真的要离这个掌控我身体的人远一些。
他于是没再回了。
第二天晚上,主意却变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感性逐渐压过理性。
有个问题他真的想不明白,偶尔觉得没可能,偶尔又觉得很有可能。
当情绪的某个高峰猛然来到,他还是冲动地问了:
游辞:【你是不是有人了】
发完有些后悔,但他忍住没撤回。
五分钟后,闻岸潮:【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