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君到姬宅外的时候,正好看到司机把薛世瑜的车从地库里开出来。
薛世瑜今天是自己开车过来的,还特意选了一辆平时很少开的车。
那辆车平时放在她的小公寓里。今天她让靳家的司机给她送到公寓那边,等人走了之后,才把车开到姬木兰这里。
但贺文君还是一眼就确定了那是薛世瑜的车。
因为薛世瑜有个习惯,她的所有车子的车牌里都含有她生日的三个数字。
贺文君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下意识就说了句“竟然能搞到这么多特殊的车牌吗”,被在场的其它人“嘲笑”了一番。
薛世瑜倒是没笑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没提钱,但处处都是金钱的痕迹。
自由,爱情,自尊……贺文君从小就能在各种各样有形的、无形的东西里,感受到金钱的气息。
像幽灵一般缠绕着她。
她家不算穷,甚至足够让大多数人羡慕。即使在贵族学校里,也不至于抬不起头。
但父亲只允许她接触比贺家更富裕的家庭。
于是和周围的人比起来,她又成了最“穷”的那一个。
对她来说,在短假的时候去国外看航展或艺术展很正常,但对她的“朋友们”来说,可能这个航展、艺术展,就是她们家承办的。
她始终在这个圈子里,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那个硬挤进来的局外人。
像她这样的局外人还有很多。
对薛世瑜,甚至姜家那个旁支的负心汉来说,早就见怪不怪。
薛世瑜和那些人有点不一样,虽然她出身于五豪之一的薛家,对于接近她的人,却并未有高高在上的姿态。
虽然那种高高在上是浑然天成的,但很奇怪,不会让人不舒服。
这就给了贺文君一种巨大的错觉:只要她努力,也是可以进入那个贺家一直渴望却从未进入的“天空之城”的。
所以在遇到姜家旁支的时候,她才会做起了美梦。
但这能怪她吗?
躺在欣荣妇产医院那冰冷的病床上时,虽然打了麻药,但她还是能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从她身上剥离出去。
她以为在那个瞬间她会后悔。
后悔自己过去汲汲营营、努力想要靠近和得到的一切,抵不过弟弟在父亲心中的万分之一——只不过两桩生意,他就把自己卖了。
可她竟然没有那种悔恨的感情,只有看清之后的痛快。
二十多年了,她像以前看过的寓言故事里被困在磨坊里的驴,被蒙住双眼,仅靠一根吊在她脑袋前永远也吃不到的胡萝卜,就心甘情愿地奉献了一切。
但她不是驴,她也有感觉。
只是一直在欺骗自己。
毕竟,就像父亲说的那样,她和贺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贺家倒了,对她也没有好处,不是吗?
可父亲却狡猾地隐去了另一部分真相:贺家达了,她也不是能得到最大好处的人——哪怕她付出得最多。
因为她不是那个制定游戏规则的人。
她只是贺家的附庸。
从知道她性别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失去了“继承人”的资格。
她是贺家人,却不是贺家的掌权人。
也就意味着,有用的时候,她是棋子,没用的时候,她是弃子。
所以,当她在豪华单人病房里醒来,感受到麻药药效逐渐褪去后身体传来的一阵阵剧痛时,她并不是觉得后悔,而是解脱。
她终于从“贺家人”的身份里解脱了。
二十年来她从贺家“享受”的,她已经都“还清”了。从这一刻开始,她还是姓贺,但她姓的,是她自己的贺。
而让她看清这一切的,是她曾经最为忌恨的人——姬木兰。
在欣荣妇产见到姬木兰的那个瞬间,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她的至暗时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姬木兰的存在,对她又有那么大的恨意。
她们根本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