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温催玉语气平静的叙述,庄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匆匆离开。
他甚至没顾上诘问温催玉,带上人便策马出城。
近侍也策马追着他:“殿下,您当真要亲自去吗?说不定这又是温太傅和陛下的计谋,他们想引你离开,好设局谋事啊……”
庄王冷笑:“他们既然这么想激本王离开,那本王就离开几日,且看他们能成什么事!”
既然庄王如此说,近侍也没敢再多言,老老实实跟着出城。
他们一路不停歇地来到白水山北端悬崖,崖边也就一条勉强可称为“小路”的道,陡峭难行地顺势而下。
因为这次温催玉说得细致,这边又没什么岔路,所以庄王和随行侍从合计花了不到两日,便找到了孤零零立在山中的一座小木屋。
庄王提起一口气,走在最前面,推开了木屋摇摇欲坠的门,看到了躺在里面十余年无人问津的幼小尸骨。
片刻后,庄王看完了木头墙面上已经有些斑驳的稚嫩字迹,得知了当年岑蕙带九皇子出逃后的经历。
也意识到了温催玉此前一直在骗他——前年大年初一,温催玉到他府上信誓旦旦说曾见过七岁的九皇子并交情颇好,然而按眼前九皇子的遗言来看,他死时分明才五岁!
温催玉是如何得知岑蕙母子俩的情况、以至于细节上都能骗过他,又是从何而知岑蕙母子的下落的,庄王不清楚,但他如今确定温催玉骗了他。
庄王隔着泛旧的锦衣布料,握着幼小尸骨的腕骨,咬牙切齿得几欲磨牙吮血:“……温、催、玉!”
其他侍从不敢出声,近侍大着胆子开口:“殿下……兴许这处屋子、这具……尸骨,也是温太傅提前安排好的,他不仅之前骗了您,这会儿也在骗您,岑娘子和九皇子或许还在人世呢……”
庄王看着面前的尸骨,又看看墙壁上的字迹,说:“我倒也想如此认为……可这衣裳是小九的,墙上字迹是小九的,我还留着他年幼时习字学文的笔墨,我认得这字迹。”
而且,做旧造假不是那么容易的。
温催玉若是如此大动干戈,他不可能一点动静都察觉不到。
何况,这屋子确实是年代久远、又多年未有人迹的模样,刻在墙面上的字迹也确实是经历时间洗礼后才有的斑驳,眼前的幼小尸骸是真切的人骨,连手腕腕骨的一点错位都那么真实……九皇子年幼时曾不慎骨折,后来说是没有影响手上灵便,却还是难免留下了旧疾,每到阴雨天便会喊疼。
若是温催玉再年长个十岁,庄王都能怀疑是他早年就开始做局了。
可偏偏十多年前宫变之时,温催玉不过也才是个十一二岁、远在其他郡县的孩子,别说和雁安有来往,族谱往上数到头也没个官场上的人。
若不是温催玉的确是个身家“清白”的病秧子,当初庄王也不会放心把他指给少帝做太傅。
可庄王万万没想到,当初随手指给少帝的,竟是个不同凡响、把他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才”!
“……原来是如此,这便能解释,为何我派出那么多人,过去那么多年,竟一点他们母子的踪迹都没寻到。”庄王冷静理智地分析着。
他抱起九皇子的尸骸,平静地吩咐:“派人到悬崖下去寻,本王要看到岑娘子的尸骨。不久之后,本王会用温催玉的血祭奠他们母子……编排已逝之人诓骗本王,温太傅好一个君子啊!”
然而,下一刻,庄王就浑身颤抖起来,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差点压散了怀里的尸骸。
近侍和其他侍从连忙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搀扶庄王。
庄王满心悲痛与愤恨,这会儿撑在地上无力起身,倒是还念着:“我……本王一定要温催玉偿命!竟敢如此戏耍本王!”
“……哈,莫名其妙跑到丞相府,对着人就说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行事,一点都不怕泄露,不就是想激本王吗……好啊。”
“好啊!本王就接了他们这明谋,还怕了他们不成……”
“本王倒是也想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底牌,敢跟本王作对……真以为诸侯王姓卫,在朝廷外帮着讨伐过本王两句,就会帮他夺权?”
“本王知道了,他们有心调离本王,就是想趁这几天勾结诸侯王吧……可笑至极!那些个诸侯王一个比一个会躲,无利不起早,他一个傀儡皇帝有什么利,能打动几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滑头!”
“好时机,确实是好时机啊,却是本王的好时机!诸侯王们都没带多少人进雁安,本王却有满城兵甲……”
“这皇帝的位置,早就该是本王的了……卫樾的命,早就该给我儿陪葬!”
侍从们没敢接话——其实,这些年来,作为接触过这差事的,他们虽然知道庄王在找先帝的岑良人和九皇子,私下里也暗自猜测过其中怕是有隐秘,但眼下还是第一次,真切地从庄王口中确定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