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夜过后,有了卫榆授意,卫淇开始常往驿馆跑。
没几天,卫淇就琢磨过来了——陛下不待见他,不过陛下很少待见人,所以不必因此害怕,反正不是他真的得罪了陛下。但是,陛下尤为不待见他亲近温太傅,这一点是需要上心的。
卫淇自认为成熟稳重地想,其实陛下如此,也可以理解,就像他年幼时也不爱听旁人说让他父王母后再给他生几个弟弟妹妹。据说陛下就这么一个亲近的师长,哪能乐意让其他人分了神去,虽然他并无此意。
但既然并无此意,也就不要让陛下误会才好,反正温太傅看起来就是个清净人,总打扰他也不好。
卫淇如此想着,索性来请安后,便带着随从去找卢子白和小名叫小七的卢子青玩——一地世子,自然不缺玩伴,但卫淇来驿馆意外瞧见过卢子白驯马,觉得十分有意思。
又本就是年纪相仿的岁数,卫淇不拘泥身份,卢子白和小七本身也胆子大,只要卫淇不像卫樾那样发脾气,卢子白和小七也是真敢跟世子平起平坐玩闹。
如此安安稳稳,到了新年的二月底,山路上的雪开始融化,驿馆和王宫内都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出发前往雁安。
出发前一日,卫榆到驿馆来,未曾想正好在温催玉和卫樾的院中撞见了正欲离开的李锳。
“……霜钟!”卫榆拦住李锳,毫不掩饰一脸喜色,“许久未曾见到你了,你瞧着似是消瘦了些……”
李锳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他,语气平静:“景王殿下若是无话可说,不必费心生搬硬扯。下官还要回去收拾行囊,告辞。”
“唉,霜钟,你等等我。”卫榆没再拦着李锳,但跟在他身后出了院子,“没有生搬硬扯,我是真觉得你消瘦了,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把我拒之门外,其实你自己也挺伤心的缘故?我之前亲手做的琴,都放在你院外了,后来再去也没在外面看见,是不是你都收好了?我做的琴如何,好用吗?”
李锳本不欲理他,但卫榆自说自话的本事实在厉害。
李锳忍无可忍地回答:“不知道,都送去厨房当柴烧了,先前听温太傅说厨房缺柴禾,下官怕他把相思古琴送去,幸好景王殿下送了别的琴,能顶替一二。”
卫榆:“……真烧了?我不信。对了,你什么时候听温催玉说过要把琴当柴禾烧,我之前老跟他要琴,他被问急了才同我这样说过,你总不会追着他要琴,他莫名这样跟你说干什么?下梁不正果然是上梁歪,陛下不是个爱惜好东西的,他这老师也斯文不到哪里去……”
李锳蹙眉:“景王殿下这背后诋毁人的作风,恕下官难以苟同。景王殿下不是来见陛下的吗,能不能别跟着下官了?”
“唉,霜钟这是嫌弃我嘴碎了,对吧?”卫榆煞有介事地叹气,又接着说,“话说,你之前也这个时间去过陛下他们院子吗?我以前也偶尔这个时间来,但怎么从未遇到过你……”
李锳语气平平:“无缘自然遇不到。”
卫榆了然:“那看来今日我俩有缘了。霜钟……”
李锳回到自己的院子,命人把卫榆关在了门外。
卫榆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回到卫樾和温催玉的院子,继续他的请安。
“……对了,小王方才遇到了李锳大人,不知他是来做什么的?”卫榆说着直接问道。
温催玉指了指刚收拾起来的琴盒:“前两日下官把琴借给了李锳大人,明日不是便要返程了吗,他今日来还。”
卫榆难以置信:“还琴?等等,温太傅借琴给李锳……应当不是头一回了吧,怎么此前从未听你说起过?你和李锳居然私下有来往?陛下居然能允许你把琴借给别人?”
卫樾皱眉:“一惊一乍的做什么,谁允许你用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质问温太傅了?”
卫榆:“……陛下,‘一惊一乍’小王承认,‘咄咄逼人’有点过了。不过陛下紧张温太傅,小王理解。温太傅?”
卫樾冷哼了声。
温催玉不疾不徐道:“来了景王殿下这王都这么久,同在驿馆里住了近两年,下官和李锳大人仍然只是泛泛之交的话,才是奇怪吧?”
“早在抵达景国封地之前,下官便对李锳大人说过,等方便了,便可把琴借给他。此琴虽然是陛下赠与下官的,但陛下又非心胸狭隘之人,下官不过是偶尔暂借给李锳大人,李锳大人对琴也十分爱惜、有借有还,陛下为何要特意不允许?”
温催玉这番话,听得卫榆只觉一言难尽。
陛下并非心胸狭隘之人……?
他忍不住乐道:“那过去本王数次同温太傅你借琴,你为何不借?”
温催玉有条不紊地回道:“陛下不允,下官也不好和陛下对着干。”
卫榆:“……你还记得你方才才说过什么话吗?敷衍得如此堂而皇之,温太傅……不愧是陛下的老师啊。”
温催玉一笑。
那相思古琴虽然是卫樾送的,但也就是寻常随手一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象征意义。卫樾此前不让借,只是不乐意看到温催玉和旁人太亲近,但若是温催玉自己愿意借出,卫樾也顶多就是借机撒娇耍赖罢了,不会真的怄气。
何况,温催玉第一次主动把琴借出之前,便先同卫樾解释过了缘由,并非“先斩后奏”。
卫樾也寻思着,那李锳反正拿了琴便消失,只要不在温催玉面前占着,那一把琴而已,既然是温催玉的东西,自然由温催玉自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