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案上尚且卷帙浩繁;如今,残存的亲供单不过寥寥。
“将程嘉的那一份给他。”顾景曈吩咐道。
学官依言翻了翻,找出来递给青衫男子:“只剩四张了……”
学子们领了亲供单,各自散去,偌大的崇文殿变得空空荡荡。它依旧孤独地屹立,目送着短暂来访的后辈离开,陷入喧嚣后更深的沉寂。
最后回荡在殿中的,是柏祭酒长长的一声叹息。
日头一点点西斜,落在丞相大人脸上的光亮由明转暗。直等到掌灯时分,仍然不见有人来领取剩余的亲供单。
此次科考仅在京中举行,考生俱是京城人士,即便住得再远——哪怕是在京郊——也不至于这个时辰还赶不过来。既然没来取走亲供,这四人应当是决意要继续参加闱试的。
到底还是有四个人敢于直面世家大族的压迫,这也算是件好事;但只有四位考生参加的科举,又实在是个笑柄。
殿内灯火幽暗,顾景曈的神色隐在烛光的阴影中,看不真切。
学官不敢贸然上前,只得低声问柏祭酒道:“柏大人,科举的一应事务,我们还继续准备吗?”
柏祭酒也拿不准顾景曈的意思,略一权衡,做了个不出错的决定:“先照常准备吧。”
“不必了。”顾景曈开口道,“只有四个人的科考,还怎么办下去?”说着,他垂下眼眸轻笑一声,似是在自嘲。
案上尚且罗列着精心写就的公文,铁画银钩般的字迹锋利得直扎人眼。
他复又抬起眼,望向殿中的学官们,黑沉的眼眸仿佛无星无月的寂夜:“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明日便休沐在家吧。”
顾景曈回到府中时,已是酉时末了。姜阑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顾景曈回到府中时,已是酉时末了。
姜阑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过来,笑盈盈问他:“景曈哥哥想必还没用过晚膳,可是饿了?”
碗中面汤盛得满满当当,青翠的葱花沉沉浮浮。
许是他这几日经历的事太多,竟觉得那葱花如同漂泊在江上的绿竹筏,随时会被水势吞没。
“给我吧。”顾景曈忙从她手中将碗接过来,搁在小几上。
他捉住她的手腕,垂眸仔细查看。见她的指尖泛着红,轻轻一触,还略微有些发烫。
他蹙起眉,捧起她手指吹了吹:“可有烫着?”
姜阑哭笑不得,颇有些无奈地抽回手:“碗确实有些烫,却也不至于烫伤,哪值得你这般紧张。”
仲明一看这面,便知是姜阑亲手做的——这种做法,全天下只有姜姑娘和老夫人会。
他家主子年少时,若是郁郁不乐,便什么都吃不下,除了老夫人煮的阳春面。
想来是顾景曈独爱这一道吃食,于是每逢他无心饮食时,爱子心切的老夫人都会亲自做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