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五年春,太极殿前的海棠开得正盛。
沈筝立在廊下,看着花瓣随风飘落。五年了,自那场轰动天下的婚礼后,大梁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世。边关安定,国库充盈,连年大稔。百姓们都说,这是双圣临朝带来的福泽。
"靖王殿下。"
老太医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老人须皆白,手中药箱微微颤:"陛下今早又咳血了"
沈筝指尖一颤,面上却不显:"雪魄莲呢?"
"治标不治本啊。"老太医叹息,"陛下先天不足,又经年毒患,能撑到今日已是奇迹"
话未说完,他衣领已被揪住。沈筝眼中血丝密布:"她不会有事。"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懂吗?"
老太医吓得连连点头。沈筝松开手,整了整衣冠,这才推门入殿。
殿内药香缭绕。萧慕徵斜倚在窗边软榻上,正在批阅奏折。阳光透过纱窗,为她苍白的脸镀上一层薄金。听到脚步声,她抬头微笑:"夫人回来了。"
这个称呼总能触动沈筝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她上前抽走奏折:"又逞强。"
萧慕徵任她动作,伸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头:"皱眉容易老。"指尖下滑,描摹过她眼角细纹,"我家夫人这么好看,可不能"
话未说完,一阵剧咳袭来。沈筝迅将她揽入怀中,帕子及时接住那口刺目的鲜血。
"没事"萧慕徵喘息着靠在她肩头,"今日礼部来报,说南疆进贡了一株千年灵芝"
沈筝收紧手臂:"我去取。"
"不急。"萧慕徵仰头看她,眼中含笑,"先陪我去个地方。"
御花园深处有座僻静小院,是萧慕徵登基后特意修建的。院内种满兰草,正厅供着兰贵妃的牌位,偏殿则摆着沈家百余口人的长生牌。
萧慕徵亲手点燃线香,分给沈筝三支:"母妃,沈夫人,今日我与阿筝来看你们了。"
她声音轻柔,如叙家常。沈筝跪在一旁,看着袅袅青烟中爱人单薄的侧影,胸口像压了块巨石。
上完香,萧慕徵忽然从案下取出一坛酒:"尝尝,我亲手酿的梅子酒。"
沈筝接过酒杯,酒液澄澈,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五年了,萧慕徵的酿酒手艺还是没长进,酸得人皱眉。但沈筝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琼浆玉液。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萧慕徵忽然问。
沈筝点头。那是先帝驾崩次日,她以摄政王身份入宫。灵堂前的小皇帝瘦得可怜,眼神却倔强如孤狼。
"那时我就想,这姑娘真好看。"萧慕徵轻笑,"就是太凶了。"
沈筝也笑了:"陛下那时抖得像只鹌鹑。"
"谁让你冷着脸!"萧慕徵佯怒,又咳嗽起来。这次怎么也止不住,鲜血从指缝渗出,惊得沈筝脸色大变。
"回宫!立刻回宫!"
萧慕徵却按住她的手:"再等等"她指向窗外,"你看。"
夕阳西沉,最后一缕金光穿透花窗,正落在兰贵妃的牌位上。萧慕徵眼中泛起温柔的光:"母妃生前最爱看日落"
沈筝喉头紧。她突然明白,萧慕徵是在告别。向母亲告别,向沈家告别,也向这世间告别。
"阿筝。"萧慕徵靠在她肩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走后"
"不会的!"沈筝猛地打断她,声音嘶哑得可怕,"我不许!"
萧慕徵没有争辩,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夕阳余晖中,两人十指相扣,谁都不愿先松开。
承平五年冬,皇帝驾崩的钟声响彻京城。
按照萧慕徵遗诏,她与沈筝合葬于昭陵,在沈筝死后共处一陵墓。陵前立着双生碑,一碑刻"大梁圣武皇帝",一碑刻"靖忠武王"。碑文是萧慕徵生前亲拟:
「生同衾,死同穴,千秋共岁。」
下葬那日,十万百姓自相送。白雪皑皑中,有人看见一袭玄衣的沈筝抱着龙袍加身的萧慕徵走向陵寝。她走得极稳,仿佛怀中人只是睡着了。
"冷吗?"她轻声问,将狐裘裹得更紧些,"马上就到了。"
寒风呜咽,无人应答。
沈筝低头吻了吻萧慕徵冰凉的额头,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入玉棺。棺内铺满兰草,是萧慕徵最爱的味道。最后整理衣冠时,沈筝从怀中取出一枝干枯的梅枝——那是她们大婚当日,萧慕徵簪在鬓边的。
"等我。"她轻声道,合上棺盖。
陵寝石门缓缓关闭,沈筝却没有出来。当守陵卫察觉不对破门而入时,只见她静静躺在萧慕徵身旁,嘴角含笑,手中握着半碗见底的鸩酒。
「若我先行,夫人须好好活着,替我看这盛世繁华。——慕徵绝笔」
遗诏被翻出,字迹娟秀如初。没人知道沈筝为何违背圣意,或许是因为那碗鸩酒旁还摊着一本手札,最后一页墨迹未干:
「没有你,何来盛世?」
很多年后,大梁史书记载:
"圣武皇帝萧慕徵,承平元年至五年在位,与靖忠武王沈筝共治,开创双圣临朝之制。在位期间平定边患,肃清朝纲,轻徭薄赋,民称其贤。然先天不足,英年早逝。靖王情深,同日而亡。帝无嗣,传位圣祖胞姐之子,是为景明帝。"
而在民间,茶楼酒肆仍流传着那个传说:每年冬雪初降时,昭陵前会出现两个相携而立的影子。一个着龙袍,一个披战甲,在雪中漫步赏梅,恍若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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