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愣了一下,竟然也笑了:“是的,是‘观潮’的潮。”
时常表情冷漠的人的笑容是格外动人的,但是林观潮并没有看见。
林观潮轻轻合上眼,将螺壳贴在耳边,南楼看见她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当她闭眼聆听的刹那,他分明看见一滴泪珠滚落,消失在素色衣襟里。
"谢谢。"她睁开眼时,嘴角挂着浅笑,"我好像听见了。"
但是,那里面根本不会有海潮声——这只是他去年在江南随手捡的淡水螺。
南楼突然起身告辞,步伐比平日更匆忙。他在害怕,害怕再多待一刻,就会说出"我带你去看看"这样荒唐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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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楼几乎是逃出林府的。
青石板路上,他的药箱磕碰着腰间玉佩,出凌乱的脆响。转过三条街巷后,他才在护城河边的柳树下停住,掬一捧冰冷的河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滴落,让他又想起林观潮听"海螺"时落下的那滴泪。
"南楼。"
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林观沧不知何时跟了上来,靛蓝衣袍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手里提着盏昏黄的灯笼,火光在暮色中一跳一跳,映出眼底压抑的暗涌。
两人隔着一株垂柳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河面上飘来画舫的笙箫声,衬得这方寸之地愈寂静。
"你想带她走,是吗?"林观沧突然道破,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去江南,还是西域?两个人?一生一世?可你想过吗?她的衣食、药饮、住所……她被母亲藏在闺阁中娇养长大,为什么要同你去吃那些苦?"
南楼瞳孔骤缩。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温润的世家公子,竟将他那些未成形的妄想看得一清二楚:"林公子!慎言!"
灯笼突然晃了晃。林观沧的脸隐在阴影里,唯有攥着灯杆的手背暴起青筋:"三年前我在江东救你时,你说过什么?"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
"我不要你的泉。"林观沧猛地逼近,灯笼"砰"地撞在柳树干上,惊起几只夜鹭,"我要你誓,永远只当她的医者。"
月光突然破云而出。
南楼看清了对方眼中的血丝,也看清了自己映在那瞳孔里的倒影——同样狼狈,同样挣扎。
"你呢?"他反唇相讥,"敢誓永远只当兄长么?"
这句话像把利刃,瞬间剖开两人精心维持的假面。林观沧踉跄后退半步,灯笼滚落在地,火苗舔舐着干燥的柳叶,映出他惨白的脸色。
"我已经过誓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掌,"在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
火苗渐渐熄灭,黑暗中只余两人粗重的呼吸。
"我会尽我的所有,治好她。"南楼突然弯腰捡起那只烧焦的灯笼,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作为医者。"
林观沧沉默良久,终于伸出一只手,接过那只灯笼:"我会护着她,永远。"月光下,他的目光沉沉如水,"作为兄长。"
两只手在黑暗里短暂相握,很快又各自松开。
回去的路上,他们一前一后隔着三丈远,像两个素不相识的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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