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祺甩手就走,楼上的高管会议不欢而散。财务总监和蒋立绅一起回到办公室,在各自的办公桌后坐下。
“小蒋,”财务总监把门关好,开门见山地说:“如果贺祺真要走,无论我们再说什么,无论我再怎么帮你,项目的事都得落在你身上。你知道的吧?”
蒋立绅抿抿嘴,点头:“嗯,我知道。之前谢谢你,总监。”
财务总监轻轻叹了口气。
相处的这几个月,其实他对蒋立绅印象很好。蒋立绅完全不是那种不可一世的富家少爷,他进部门以来一直很有礼貌,脾气性格都好,也从不惹麻烦——除了这一次。
但人人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蒋立绅刚接触这个岗位,犯错是难免的。私心来讲,财务总监其实很希望蒋立绅来接手Swipe,也很愿意在他力量尚小的时候帮他。可现在贺祺要走,他也束手无措。
财务总监问蒋洛盟:“之前会上你说,这事儿老板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会知道?还要跟你一起去美国见客户?”
蒋立绅脸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这么大件事,也不太可能瞒住他。”
财务总监似乎并不赞同,轻轻皱眉:“唉……好吧。就怕他被这事儿影响了判断。”
蒋立绅勉强抬起嘴角笑笑,握笔的右手却暗暗用力,指节已然发白。
这个项目做成这样,蒋立绅是最想瞒住蒋光信的。
蒋光信都退休了,平时没事儿就打打高尔夫,钓钓鱼旅旅游;最多每个季度看看报表而已,没必要事无巨细地了解所有公司事务,尤其是自己的项目出问题的事。
可蒋立绅没料到,这件事以一种他无法阻拦的方式,传到了蒋光信耳朵里。
Cohen,Mena创始人的独生子,给蒋光信亲自打了电话。
“蒋叔叔,我知道我现在可能不合适说这些;但是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了。SodaSteel是我第一次创业,用的还是我爸妈给的钱。
“我爸妈不喜欢我接触Mena以外的生意,所以我是委托了代理人,偷偷投钱进去的。这个项目周期本来就短,我以为钱很快就能回来,他们发现不了。但是Swipe这边没按时出货,一下子所有事都乱了……
“蒋叔叔,我知道合同写的违约金额不算少;可是……当初我们就是怕有麻烦,所以哪怕贵点儿,也想着要找靠谱的外贸公司。Swipe还是我跟大家推荐的,没想到Swipe这次发货也出岔子……”
蒋光信自然是听明白了,这大概又是一个想要证明自己的富二代,瞒着爸妈投钱创业,结果钱收不回来的故事。
只是这次,欠钱的是Swipe,所以富二代要钱要到了他这里来。
Mena跟Swipe的合作关系持续了五年,是Swipe最大的客户之一;蒋光信自然知道Cohen是谁。
Cohen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蒋立绅就在蒋光信旁边。
蒋光信按开免提,问蒋立绅:“Cohen说的是什么项目,为什么没发货?供应商那边的问题?”
蒋立绅紧张地动动喉结,轻声说:“是。公司已经在处理赔偿了,您放心……”
“什么?!”电话那头的Cohen当即惊呼:“Swipe跟我们对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Swipe说,我们合同规定的赔偿条款太夸张,说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话里话外的,分明就是不想赔偿。
“我当时投的钱,对Mena来说可能不多,但对我而言已经是巨款了!我自己实在兜不住,已经告诉我妈了……我妈让我自己把钱拿回来,不然就要停我信用卡。蒋叔叔,您就帮帮我吧!”
蒋光信举着手机,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瞪了蒋立绅一眼,才对着电话跟Cohen说:“没事没事孩子,别担心。我最近没太留意公司的事,我明天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之后再跟你联系,可以吗?叔叔肯定不会赖账的,你的信用卡不会停掉的。”
Cohen赶忙道谢,又寒暄几句,才挂了电话。
蒋光信把手机放下,朝蒋立绅冷冷看过去:
“SodaSteel,是你做担保的项目,对吧?你真当我人没在Swipe,就瞎了聋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蒋立绅脸色发白,连连摇头:“没有,我没想瞒着您的!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处理,没必要惊动您……”
“怎么可能没必要!”蒋光信用力拍桌子,脸上下垂的松肉抖颤了两颤,厉声道:“你知道Cohen是谁吗?你知道香港有多少外贸公司虎视眈眈,想把Mena的生意抢到自己手里吗?
“他把这事儿告诉他妈了,以后Mena在内地的订单还会不会找我们?Mena每年给我们贡献多少营收,你在财务部这么久,没概念吗!”
蒋立绅喉头发紧,默默把头低下,不再说话。
沉默半晌,蒋光信强压怒火,朝蒋立绅抬手:“订去美国的机票。”
“啊?”蒋立绅愣住,茫然地抬起头:“是……让我去美国跟Soda协商吗?”
蒋光信怒呛:“你去能顶什么用?我跟你一起!”
跟蒋立绅比起来,贺祺这边的情况可谓相当舒畅。
贺祺在Swipe工作了八年有余,Swipe这些年坑人的手段他都见识过。贺祺无数次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适合这里,又无数次说服自己,职场、人生,就是这样的,不可能事事都称心如意。
说不定再努力一下,再坚持久一点,就能从量变走向质变,成为能在Swipe制定规则的人。
之前,贺祺把这叫“恒心”;可现在真正离开了,才发现这只是人生的“惯性”。被缰绳拴了太久,那些本可以逃离的阻力变成了枷锁,反而让他没有了全力前进的勇气。
Sandy和贺祺的情况很像,两人都在Swipe留了很久,做出了很多业绩。名目上是有了感情和归属感,可事实到底受了多少委屈,被背刺了多少回,大家都心知肚明。
周五中午,贺祺约了Sandy吃午饭,想再聊聊挖她过来的事。
营销部两个总监同时消失,Sandy最近忙得一刻不停。贺祺把餐厅定在了公司楼下的轻食店,距离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不过50米。
Sandy匆忙赶到的时候,LunchBreak时间已经剩不下30分钟。贺祺已经帮她点好了餐,坐在已经没多少人的店里等她。
“实在抱歉,”Sandy喘着粗气坐下:“我吃完马上就要上去了,我们可能没多少时间能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