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席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席间有个粗汉啐了口瓜子皮儿,问:“啥意思?”
人群反应过来了,大家爽声大笑:“去你的,胡说八道。你这说书,说书,净胡扯呢!闻说天子丈八,威风玉立,提刀立马,连符将军都奈何不得。”
那说书人也不恼,嗤嗤地笑了两声:“哎,你们别不信。老汉我才听时,一样不信——咱只说接下来的事儿!前头提过,燕王心眼正小,叫他这样羞辱,岂能善罢甘休,竟当即震怒,起兵强攻,要直逼临阜。”
“吓得秦王告饶不迭,却为时已晚!”
“两人驱散民众,奔逐战场,狭路相逢,还不打个天昏地暗?……”
那战斗场面说得实在夸张。
秦诏心道,前头那句“看中燕王”勉强算作真话,可后面的便全然成了假的,都没一个字儿对得上。
楚阙和符慎两人,相互瞅着,听得咯咯笑——“嗳,我给他弄到侯爷府,没事儿就给咱俩编故事听,可好?”
符慎努努嘴,示意他去看燕珩:“喏。”
燕珩神色复杂,他仿佛实在猜不透,怎么能将是非传成这个样子。
紧跟着,就说到了他本人:“天子降生之日,先王曾见九龙真神降世。那夜,月如银盘,蒙晕紫光,照得整个燕国山河如昼,全国上下,举众皆知。”
有混迹在其中的“燕国人”做证:“这是真的!那年我才十六岁——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秦诏盯着燕珩看,吃惊不已,燕珩却只哼笑。
楚阙也小声问,得到了符慎的点头认证:“嗯,是真的,我爹说过。”
楚阙“啊”了一声,当即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位要真是神仙下凡,那他们王上也忒的胆大想吃天鹅肉了。
“传闻那位是真神转世,上可传达天听,下可指挥阴兵。”
燕珩:“?”
秦诏忍不住去捉他的手,问话都小心了三分:“你该不会……真会指挥吧?”
“不止身姿威武,更兼貌美风流。这二人初战在昌良,只见乌云蔽日,刀剑激鸣,天子御马疾驰,身手快如雷霆,大喝一声‘你这贼子’,而后刺出长戟……”
“秦王那心口差点被人刺中,满面血色,后背又来一刀,小腹也被人捅穿,前胸后背砍得仿佛烂肉……”
燕珩听得心口一紧。
秦诏嘟囔:“就只一刀,哪有这样严重……若砍成这样子,岂不是不能活命?”
“天子将要擒杀这贼子,才要挥出手中利器。说时迟,那时快,又听得大喝一声‘且慢’,迎来又来了一个魁梧猛汉!列位,你们猜,是谁?”
“正是那逆贼将军——符慎!这小贼护主心切,忙将秦王护在身下……”
逆贼?
符慎愣住,咬在嘴里的糖葫芦突然不甜了:……
他瞅着秦诏的后脑勺,狠狠地剜了人一眼,又跟楚阙抱怨:“哎,我去救命,怎的倒骂我逆贼——?”
楚阙替人打抱不平,开口喝倒彩:“你这老头,人家符将军是咱们大秦的功臣,怎么这样说的?”
燕珩和秦诏对视一眼,都没好意思说话。
符慎忙帮腔:“就是的!”
“嗨,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儿子打老子,岂不是天打雷劈的罪过?”
座下哈哈大笑,都听出来了老头骂人的意思,明着是说符慎与符定两军对垒,实际上,骂得,却是秦诏忘恩负义,转头要打燕珩。
紧跟着,底下人催他:“你快说说,那秦王伤成这样,怎么又好了呢?”
“且说这秦王倒在战场上,叫人救出去,吃了数不尽的汤药,那些时候,连临阜的药铺都涨了二倍不止呢!岂不全靠一口仙气儿吊着?身上数处伤口溃烂,连医师都说救不得、眼见无力回天!这秦王趴卧在床上,奄奄一息、将要咽气,竟仍伸长了脖子,急说道:——”
那话底下没了。
燕珩没忍住,问了句:“说了什么?”
那老头上下打量他一眼,卖关子似的乜斜看他,不吭声。
还是公孙渊最懂规矩,抛了一小块碎银子给他,那人才眉开眼笑,乐得道:“我说贵老爷,您猜猜,他说什么?”
燕珩睨秦诏:“你说什么?……”
秦诏:“……”
压根没这事儿啊。
那老头卖足了关子,才朝着燕珩挤眉弄眼,笑道:“眼见这秦王,奄奄一息、将要咽气,竟仍伸长了脖子,急说道:我的天子,我的美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