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劲上头的人看人就犹如近视眼不戴眼镜,而且半梦半醒之间说了什么话,等人一觉睡起来,脑子完全清醒,其实也不一定能记得请。
岑归在路庭的呼吸声渐趋于平稳后终于松下一口气,感觉让这个人睡着真是不容易。
路庭也不知道哪来的毅力,两次三番看着要睡着,又还能像条在案板上出其不意翻个身的鱼一样,意识短暂归位一小会,和人对两句话,还能迷之执着于“看看岑归的脸”这件事,再困也要挣扎着撑开眼皮瞅人两眼。
岑归其实也不能理解“真好看”和“看不清”之间的逻辑,他听了路庭躺下前的话,只觉得十分莫名。
看不清都还能觉得好看,这是什么道理?
思来想去,大概只有可能是路庭审美异于常人吧。
他怀疑自己在路庭眼里刚刚就是团面目全非的马赛克,而这团马赛克却神秘博得路庭青睐,牟获对方倾心,才让鬼知道看了个什么玩意的路庭终于安安稳稳躺平。
为了让路庭安心睡觉,岑归在路庭睡着之前还对人承诺:“我来定闹钟,放心,我肯定比你有信誉。”
路庭大概是信了,他也的确对岑归很放心,默认岑归比自己可靠。
路庭闭着眼嘴角依稀又翘了一下,像在无声说:“好。”
“有信誉”的岑先生说完,自己却略感到一点心虚:“……”
香薰蜡烛还在燃烧,烟气一直缓缓升腾在室内。
岑归确定路庭睡熟后在床边站了一会,他也渐渐觉出一点朦胧睡意,猜是他在香气环境里待得有些久,蜡烛效果也多少影响到他了。
不过,他对于环境的抵抗力似乎天生比一般玩家强,就算他现在不是系统执行人,是玩家,没了免疫特权,这轻微一点困对他来说也不算问题。
岑归悄无声息又去了一趟盥洗室,他虚掩着门,直接将铜制的水龙头拨到冷水那边,就着冷水洗了把脸。
沁凉水汽便拂走了那点困。
岑归在拧上水龙头时动作有个简短停顿,他睫毛上还挂着细碎水珠,被他随意眨了一下。
一面与精铜洗手池相连的镜子就在他眼前,带嵌着宝石的精美镜框。
岑归一直是个不太喜欢照镜子的人,他位于执行官休息所的住处就有着一整面等身落地镜,就摆在进门处靠左手的墙边。但他从来都是目不斜视地路过它。
他的日常生活中很少用到镜子,也早练出了无需去对照就能把自己收拾到一丝不苟的技能。
……可他是为什么不太爱照镜子呢?
这份不喜欢的缘由岑归自己却都说不清。
他只知道,自己印象里便一直不爱看镜子,似乎也没有确切原因。
但今天,可能是路庭睡之前说了太多怪话,而且那人反复挣扎着睁眼,好像就是为了看一眼他的脸。
岑归居然罕见的被路庭给勾起了一点想要照镜子的心情。
——我看起来究竟是什么样?
这念头从被路庭夸“你真好看”起,就隐隐浮现在了岑归脑子里。
他太久没看过镜子了,以至于当他回忆自己的脸,他发现对自己的长相他都有点陌生。
“……”
岑归在镜子面前站了一阵,微微泛着水光的洗手池边缘只能倒影出人的虚影,将轮廓虚实都看不分明。
他睫毛上的水汽都干透了,薄薄的上眼睑才轻轻一动。
岑归抬起眼,直视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那里有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人。
他神色淡淡地和他对视,他们打量彼此的神态都弥足陌生。
那是我吗?
他想着,投给自己的目光也从打量转为审视。
镜中人的微表情变化与他一模一样。
于是岑归又想,那是我。
他久违地看清了自己的脸,将自己此刻模样清晰印在脑中。
岑归从镜子上移开视线时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路庭到底是什么眼神?”
照完镜子他反而越发笃定路庭刚刚神志不清。
他怀疑路庭是真的逮着团马赛克都觉得十分好看。
岑归重进盥洗室前看过时间,已经快到古堡时间十点了。
管家说,最佳交换时段是伯爵夫人召开夜间小聚的时段,即凌晨一点半之后。
剩下的时间其实还算宽裕,岑归本来自己也能抓紧时间小睡一会,补一下这两天消耗掉的精力。
可他在权衡之后还是选择不睡了,一来他要是现在睡,待会肯定得靠定闹钟醒,而闹钟假如真的定时响起来,到时候醒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便不好说了,他不想让自己忙了半天才放倒路庭的功夫白费。
二来,就算他有把握闹钟不会惊醒第二人,只是轻微震动他就能及时清醒,他也不确定自己睡着期间会不会发生意外——比如说路庭睡到半途,因为做了个怪梦突然醒了之类的。
那他做的功夫一样会白费。
所以不如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