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巡夜的捕快听见一声尖叫,循声冲进五郎家后的小巷内,就看见我儿满手嗜血地蹲在地上,而我那苦命的儿媳妇芝兰不知被谁所杀,开膛破肚,心肝脏器全都不翼而飞。捕快将我儿当成嫌犯捉走,他被关在牢里那段日子我们不知花了多少银钱打点,却还是被屈打成招,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厚着脸皮请宁姐姐你们帮忙……”
圆娘抹了把眼泪,将手边的阿虎往宁汐身前推:“这是五郎的孩子,稚儿何其无辜,总不能叫他没了爹啊!”
阿虎似乎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还是嬉笑着伸手去玩桌上的饭菜,一只手在菜汤里搅和,恶心极了。
宁汐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他那只手上的六指。
“人死不到七日,魂魄未散,倒是能用扶乩问灵暂且一试。”没想到裴不沉答应得很爽快,站起身,“案发在何地?”
“我、我带你们去!”圆娘连忙跟着站起来。
宁汐慢了半拍,才追着他往外走,一边纳闷小声道:“子昭哥哥你不是素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吗?”
裴不沉摸了摸她的脑袋:“既是你幼时好友,便算不得陌生人。”
今夜月黑风高,正是查杀人凶案的大好时机。
圆娘提着一盏昏黄的纸灯笼,颤颤巍巍将二人引到了发现尸体的小巷内。
空桑多雨,五日前满地的鲜血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除了青石砖缝隙里还有淡淡的铁锈色。
宁汐动了动鼻子,闻到水汽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纸灰味。
圆娘驼着背,将墙根一个烧尽了的瓦盆捡起来,里头是之前烧过的纸灰:“五郎被抓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怕芝兰死后孤单,让我们给她多烧些孩童纸钱,让她在泉下也有孩子作伴。”
宁汐听得有些困惑,本想说芝兰夫妻俩不是已经有了阿虎吗,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见裴不沉已经从怀里掏出桃木扶乩盘,并指往其中注入灵力。
扶乩盘发出淡淡微光,很快升起一阵淡淡的青烟,今夜无风,但那青烟却七歪八绕,仿佛被大风吹散随时都要消散。
“祖师在上,弟子在下,上帝有敕,令吾通灵,击开天门,九窍光明,天地日月,照化吾身,速开大门,变魂化神。”
宁汐在一旁开了天目咒,立刻看见青烟漫过之处有一道硕大笨重的黑影。
那道黑影走近了,原来一个人背着什么东西。借着扶乩盘的灵光,她看清了五郎的脸。五郎将背上背着的女人放下,跪在她身边无声哭了一会,才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剖开了她的小腹。
第132章病儿松子糖
回宁家的路上,三人都十分沉默。
圆娘欲言又止地看着宁汐,面色焦急,想要问又不敢问。
裴不沉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想法。
宁汐则神游天外。
她想不通自己看见的到底意味着什么。大师兄的扶乩盘问灵不会出错,她所见的定然是真实发生过,柴五郎真的是挖出芝兰内脏的凶手。
这下麻烦了,她向来不精通人际,“没错哦你孙子就是个人面兽心的杀人犯”这种话她怎么能对圆娘说出口啊。
就在她苦恼时,裴不沉已经打发走了圆娘,又看了她一眼,牵着她回了宁家。
宁汐一愣:“圆娘走了?”
“嗯。我说明日会给她答复。”
“……子昭哥哥你刚才也看见了吧?”
裴不沉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只说了一句:“眼见未必为实。”
“好了,别想了,明日我们再去集市,问问柴五郎。”
*
次日天刚蒙蒙亮,宁汐就跟着裴不沉到了集市,隔了老远就听见一阵吵闹。
裴不沉听了一会,微微皱眉:“县令要提前行刑。”
宁汐立刻踮起脚尖,朝刑架望去,果然已经有了两个行刑人围在柴五郎身边,开始凌迟他的大腿,刚割下来的肉片神经没有完全失活,放在铁盘中还在微微颤动。
“先等人散去吧。”裴不沉看起来没有劫法场的想法,抱着胳膊,斜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反倒是宁汐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到行刑人和围观者都散开了,她就立刻冲上刑台。
柴五郎看起来已经去掉了半条命,紧闭双眼,气若游丝,宁汐很怀疑他到底还能不能听见她的问话。
果不其然,她介绍完自己的身份来历,又费尽口舌,柴五郎却都像个死人一样一声不吭。
最后实在没办法,她悻悻地搬出了圆娘的话来:“你好歹想想自己的家人,你爹娘、祖母还有你儿子,阿虎才那么大,又不太聪明,你忍心丢下他吗?”
柴五郎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是我对不起他”,然后就又变成了个锯嘴葫芦。
宁汐无法,跳下刑台,裴不沉似乎早有预感,朝她笑笑,指着不远处的一家糕饼铺:“我还未用过早膳,念念能帮我买一份糖饼吗?”
支走了不疑有他的宁汐,裴不沉才施施然上了刑台。
柴五郎没力气抬头,
还以为是刚才的姑娘去而复返,依旧一动不动。
“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裴不沉没像宁汐那样蹲下来方便说话,只是睥睨着他,“我扶乩问灵时,死者的鬼魂上没有对你的怨气,她从没怪过你。”
柴五郎依旧没有出声,但地上出现了几滴深色的水痕。
“我不关心你是不是想蒙冤寻死,只是我师妹要向熟人交差,须得有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