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不沉伸出手掌,掌心轻轻贴着掌门上下滑动了一下,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掀开门帘。
他转身朝营地边缘的黑暗走去。
*
宁汐一醒过来,就下意识地去看属于大师兄的床榻。
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褶皱都和昨晚一模一样。
大师兄一整晚没回来。
看起来他是真的很忙了。
宁汐又扭头去看,该来的没来,该走的也没走——她猜错了,那只乌鸦居然一整晚都没有飞走。
甚至等到她上了鹤车,它还跟着飞到软垫边,毛茸茸的翅膀紧紧挨着她的肱骨。
她盯着正在镇定自若低头梳理羽毛的乌鸦,突然开始得意——难道说她其实也有受小动物喜欢的隐藏体质?
这么想着,她就沾沾自喜地去摸它,触感羽毛光滑柔软如同上好的锦缎,她就情不自禁摸了一下又一下。
乌鸦始终很乖巧,小小的脑袋在她掌心里转来转去,两颗红宝石似的眼珠盯着她。
门帘忽然被掀开了,裴尚的脸探进来:“宁师妹,我们准备出发了。”
他的目光落在宁汐手下的乌鸦,立即大惊失色:“这这这这里怎么会有鬼物!”
乌鸦似乎很怕陌生人,蹦跶了两下,躲在宁汐身
后。
宁汐二丈摸不着头脑,警戒地抱起奔月剑:“鬼物?哪里!”一边还不忘用袖子保护那只小乌鸦。
“就是那只乌鸦啊!”裴尚作为剑峰弟子,好歹比宁汐见过世面,见她还将那只鬼物往身后藏,吓得险些原地晕厥过去,“那是无相鸦!不是普通的乌鸦!”
乌鸦似乎能听懂人言,大声地“嘎嘎”叫了两声,仿佛在不满地反抗什么。
宁汐扭头去看它,迟疑道:“不会吧,它看起来很乖啊。”
殊不知在裴尚眼里,此刻她身后的乌鸦身上散发出有如实质的浓郁鬼气,不详的暗紫色波纹状黑线形成了一个扭曲的黑洞,他甚至有一刻觉得那只无相鸦仿佛人一样朝他阴恻恻地微笑。
好恐怖的东西,他面无人色,吞了一口唾沫,实在不忍心让宁师妹独自和这等鬼物共处一室,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就准备拉她出去。
谁料这一举动反而惹恼了无相鸦,它猛地挥翅,尖利的黑喙朝着裴尚的手背狠狠啄下。
裴尚哀嚎一声,只见手背已经血流如注,而始作俑者无相鸦粗粝地嘎嘎叫了两声,从打开的车门飞出去了。
宁汐刚反应过来,想要凑过去看他的伤势,车帘就再次被人撩开了,裴不沉微笑着站在车外:“我听到有人在叫,出什么事了?”
一整夜没见,大师兄除了发梢沾了一点露水,眼下乌青有些浓重之外,看起来依旧精神抖擞。
宁汐连忙将乌鸦伤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补充道:“裴尚师兄流了好多血!”
裴不沉瞥了一眼抱着手惨兮兮的裴尚,施术替他止了血,然后让医修过来将他带走了。
宁汐忧心忡忡:“好端端的,营地里怎么会有鬼物?”
裴不沉不置可否,只让她好好休息,放下了车帘,又找来松走裴尚的医修:“鬼气入体容易滋生心魔,你将裴尚挪到离我近一点的位置。”
医修以为他是要亲自照料裴尚,心道不愧是大师兄,对一个普通内门弟子也如此细心关怀,连忙下去安排了,裴尚知晓后自然也是无比感激。
有无相鸦出没的事情很快不胫而走,为了防止再有鬼物干扰袭击,整支队伍开启了驱鬼阵法,分走了原先花在御剑上的一半灵力,飞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又是一日奔波,已经进入了赫连家的地界。
昆仑丘地处西南,地势低洼,素来多雨多雾,又闷又热,即使将近年关,也没有落雪痕迹,只有薄薄的霜冻挂在道旁的花枝上。
这段日子皆是日月不出,阴云连绵,因为大雾模糊视线,傍晚御剑时车队还险些撞上一群归林的雷烈雁,双方猝不及防打了一架,宁汐也第一次参与其中,成功用一只半人长的雷烈雁当了祭剑血。
有弟子准备不及受了伤,阵法无法维持,只好临时迫降。
寒风簌簌,穿林叶响,车队缓缓落于山间一处空地,裴不沉照旧安排众人布置驱鬼阵法,医修治疗伤员,食修开始料理晚膳。
有十步镯的存在,宁汐始终没有离大师兄太远,能听见他用平易融合的口吻吩咐各种杂事,从不见不耐。
宁汐都在车厢里睡了一觉了,醒来时还听见他在车窗下同一个小弟子交代明日启程的时辰安排。
大师兄都不会累的吗……
她拉开车窗,却只见到他远去的背影。
说起来,这段时间大师兄都没有和她说过话。
他们在天上御剑这几日,大师兄都忙得团团转,她也没注意,等反应过来就已经找不到他的人了。上一次说话,还是裴尚被无相鸦啄伤的时候。
宁汐挠了挠脑袋,没想太多,又缩回了车厢。
窗帘放下后,原本已经走出些许远的少年忽然停下脚步,身边的弟子疑惑道:“大师兄?”
裴不沉抿了抿唇,回望一眼那扇仍在微微晃动的竹帘,很快又换上一副笑脸:“无事。”
“对了,上次让你准备的三转养气丹,放进我的帐子里了吗?”
弟子恭敬道:“是,已经按照大师兄您的交代,备了双倍的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