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难为我们,不就是因为我们家孤儿寡母好欺负?”
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气的,当时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身体不太好,本村的人看着父亲那点面子,还算说得过去。
等到父亲不在了之后,他们就群起而攻之,好像不把我们一家逼死就不罢休。
“小远,不是那么回事。”三表叔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这事儿,可真不好说啊……”
我父亲为人忠厚老实,在村里的人缘其实很好,他没结婚之前,学过一些木匠手艺,经常在外面帮人做家具。当时乡村里家家户户的家具,都是请木匠打的,有时候碰上盖新房或者结婚,就要打造成套的家具,一套家具做下来,得十天半个月。
父亲那时候就到处给人做家具,今天给这家做完,明天又去了另外一个村子,所以常年都不在家。
有一次,父亲外出干活,大半年都没回村,等年底回来的时候,就把我娘和我都带了回去。
“三表叔,这是什么意思?”我一听就愣住了,父亲当时还没结婚,出门大半年,等带我娘回来的时候,我都已经两岁多了?
“小远,你还不明白,你不是……不是你爹亲生的啊……”
三表叔的话,顿时让我瞠目结舌,这么多年下来,我始终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不是父亲亲生的。
当时父亲把我娘带回去时,我还很小,至于小雪,还在娘胎里。那时候的人,思想非常保守,都觉得父亲找了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是很丢面子的事。
一时间,村里的闲言碎语就潮水一般的飘了出来,还有人跑去给父亲做思想工作,父亲沉默寡言,这一次却像是铁了心一样,一定要把我们母子留下来。
父亲的主意不容更改,谁也劝不动,有人跟他说,孩子不是亲生的,将来长大了,也跟他不亲。父亲笑了笑,说虽然不是亲生的,拿亲生的去对待,人心都是肉长的,等将来我和小雪长大了,也会对他好。
父亲和母亲结婚时,婚宴很简单,就请了村里人来吃了顿饭,说实话,村里人看不惯这种事,只不过父亲人缘好,大家伙不管怎么说,最后还是来喝了喜酒。
婚事办完,正好是数九隆冬,当天,父亲也喝了酒,等婚宴散了之后,他挨家挨户的去跟人求情。
父亲想让村民们管好自己的嘴,就算我和小雪长大了,也不要把事情说出来,他是害怕我跟小雪心理会有阴影,觉得不是陆家亲生骨肉。
这是父亲的一片良苦用心,村里人还是碍于面子,都答应了下来。
后来,我和小雪渐渐长大了,村民们对我们兄妹,可能始终都不待见,不过,他们还算是说话算数,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等成家以后,父亲就不再外出做木匠活了,家里的地少,种地养活不了全家,他就抽时间到河滩去打鱼,贴补家用。只不过那几年运势不好,日子越过越差,等父亲生病之后,没钱看病,借了村里人的钱。
后来,父亲过世了,村里的几个本家就在一起商量,在他们看来,母亲,还有我和小雪,都是外人,父亲不在了,家里的房子和地,绝对不能留给外人。这么多年,他们不说话,只是给父亲留些面子,等父亲不在了,这些面子,也不会再留。
我心里又苦又涩,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身世是如此的坎坷。
身世,如今变成了一个谜,当年父亲没跟三表叔他们说过,我娘是从哪儿来的,更没有说我的亲生父亲是谁,现在再想去追查,已经毫无线索。
“三表叔,算了……”我想了好一会儿,这件事给我的心理,曾经造成过创伤,可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中间还有这样的原因,也说不上谁对谁错。
“小远,原本村里人也不想把事情做的那么绝,可是……”三表叔已经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这时候好像完全豁出去了:“村里人厌烦……厌烦你们母子,都因为……因为你爹他……”
“我爹他怎么了?三表叔,你倒是说啊!”
“因为你爹,死的蹊跷。”
我父亲那时候身体不太好,而且有病,治了一段时间,吃了不少药,当时大夫说,这个病想要根治,可能很困难,不过病情是暂时稳住了,平时好好休养,几年之内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村里人都没想到,有一天早上,我父亲就过世了,已经装殓到了棺材里。
几个本家到家里来问,我娘什么都没说。父亲去世的这么突然,前几天大夫还说了没有生命危险,可转眼间人就不在了,他们很怀疑,却没有证据。
我娘那个人,一样不喜欢多说话,村里人从怀疑到质问,再从质问到愤怒,就差把我家的房给拆了,母亲却没有解释一句。
我当时已经十来岁了,可毕竟还小,父亲过世的事情,我不知道有这么曲折。
就因为这样,村里人不再留任何情面,逼的我们无路可走。
不知不觉间,我的手在轻轻发抖,今天听到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如果不是三表叔把前后经过讲述出来,我或许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一瞬间,我突然又想起了前段时间在河道里遇见的那个女人。那女人长的和母亲一模一样,言谈举止却又和母亲全然不同,我当时是很迷惑,现在想一想,就更加怀疑。
到了此刻,我已经可以断定,我们家里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小远,就是这么回事,你也……你也别太记恨我们,这件事换了是谁,都咽不下这口气啊……”
“三表叔,我知道。”我回过神,说道:“这里没事了,你赶紧回家去,路上小心一点。”
三表叔死里逃生,这时候还心有余悸,急急忙忙的就走了。等他走了以后,我又楞了好一会儿。
我觉得,母亲是不是真的没有死?当时在河道里遇见的那个女人,和母亲又会是什么关系?家里的事情,别人肯定不清楚,只有母亲,才会了解来龙去脉。
又要找小雪,又要找母亲,全都没有任何头绪,我真的不知道这种寻找要到何时才会有结果。
静下心来想一想,事情只有一步一步来,在这儿跟三表叔聊了那么久,耽误了时间,现在再去追赶那两个引路人,不知道是否还能追赶的上。
我加快了脚步,沿着河滩一路追了下去,河滩上留下的脚印,已经被蔓延的河水给冲掉了,一口气追出去很远,还是没有看到引路人的影子。
那两个引路人的举止很让人怀疑,我还是不想放弃,眼看着天已经渐渐黑了,依然在不断的追赶。
等到圆月当空的时候,我跑出了那片低洼的滩地,来到了一片地势稍高一些的河滩,这段河道在汛期之前应该被疏通过,河水没有泛滥,走进这片滩地之后,视野就宽阔了很多,我一眼看到很远的地方,一左一右躺着两个人。
那两个人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昏厥了,还是死掉了,他们手边都有一根长竹竿,显然就是我一直追赶的引路人。
河滩上就剩下这两个引路人,十几个抬棺的,包括那几口棺材,现在已经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