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车上跳下来看地形。其实刚到很远的地方我基本上就看得很清楚,这里有很大的一块田,田里种满了小麦,前些天下了一场大雪,镇上的积雪全部化了,这个麦田还是零落的散落残雪。就在这片麦地中间,突然冒出一片树林来,尽管树叶大部分已经落尽,却依然茂密得看不透其中的东西。
我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听见树林里有狗叫,一听音便知这不是农家土狗,是狼狗和藏獒等大攻击犬,低沉的嗓音中夹着粗而重的喘,听来皆令人胆颤。然后是脚步声,一位身穿破旧军绿色外套的年轻人迎上来。一看便知其人与衣不符。油头粉面、细皮嫩肉、脚上皮鞋擦亮、那件军大衣就像暂时借了。
他谄笑地向我们一一问好:“你就是鲁老师,你好!肖总好!陈总好!”一边招呼一边作“请”字。
我们沿着他手招呼的方向进入树林中,不出几步便看见了两扇破烂不堪、似乎随时都会散架的木门。当我们靠近时,门从中开了出来,但是没有看见开门者。我们进去一看,只见两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分道扬镳地站在两旁,两人伸出手招呼我们继续前行。
我才知道我们已进入一庭院,门前有一住宅,和以前农村多数住宅一样,为3间红瓦房,屋顶有一处红瓦已塌;墙壁被石灰粉粉刷过,由于时间的冲刷,石灰粉墙也已经斑驳剥落,暴露在内部青砖之外;房子的门是铁皮门,也是锈迹斑斑,为什么说“过去”,因为现在这样的房子几乎没有人住了。
霍守钢躲藏在这样的场所实在是不被人重视。
推门而入,进了屋,总算有点摩登。
屋内灯火辉煌,靠墙壁上摆放着和房屋毫不搭界的真皮沙发和玻璃茶几,地面上也铺上了厚厚的羊毛地毯。一位系围裙的女孩向我们鞠躬行礼,她说:“三位请坐下。请问你要去哪儿?有喝茶、咖啡和果汁。”
“来3杯白开水。”陈肖华与肖珂茵闭口不言,我也只好开口,随后我们三人就坐在墙边的沙发里。
女孩一口应承下来,为我们倒出3杯水和1片柠檬,尽管我们事先没有讨论过,但是无论哪种情况,当然也不愿意。
就在此时,传来了轻微震动声响,有个人出现在了我们眼前。这个男人坐着轮椅缓缓地滑出了其中的一个房间,在我们前面停了下来。
我认了,他是霍守钢。尽管从未谋面,但是由于陈肖华与肖珂茵有交往,所以特意留意他的信息,其中不乏录像。只不过,面前的霍守钢与当初材料中精神矍铄的霍守钢截然不同,当初一副人到中年、精神矍铄的模样,如今已是邻家卧病在床、风烛残年、脆弱不堪的老大爷了。
他双眼扫视着我,微微一点头,接着望着陈肖华,终于停在肖珂茵脸上,眼睛里冒出了光,肖珂茵忍不住低着头,似乎是想避开那光线的灼伤。
“谢谢你能来。”霍守钢说。
大家默不作声。
他看了一眼门外,我看到他的目光很温和,他缓缓说:“好多人都说我藏起来了,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但我不知道。这才是我家。我出生于这所房子,从小生长于此,当我富有的时候,我接回了父母的所有亲人,而这所空房子也被留下。谁也不知道其实自己也常常是一个人来到这,躺在自己儿时睡过的被窝里,觉得格外安稳。”
他唠叨着自己与这座老房子之间的故事,我一听才知道,心忽然一震—他这句话,咋一听,咋就跟临终告别似的!
他看着面前的我们,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说:“今天约你来主要就是给你赔罪。很抱歉你!很抱歉你!我作了许多恶事、造下许多孽、只是要在死之前、在你面前、作一个破例。”
我们还没开口。
霍守钢把手一松,拿起一个纸盒子搁在自己腿上,身边的女孩马上走过去,拿起纸盒子就向肖珂茵、陈肖华放过去。
霍守钢说:“你的一切,就来了。”
“我们如何得知您是否有备份呢?”陈肖华突然说出了自己声音中满是怒火。
霍守钢摇摇头,说:“你难道连要死去的男人也不信?我要泄密的话会不会放你走?”
肖珂茵突然问道:“你想做什么?”
霍守钢盯着她,说:“我啥也没做,只想追悔莫及,追悔自己以前所犯的错误。”
陈肖华气息奄奄,我忽然觉得她似乎从未如此兴奋。
她伸手抓住纸盒子,却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我,眼睛里已流出泪来:“冰哥我我。。。无论如何你看的再好也别信。。。你得信,爱你!”
我点了点头,伸出手去轻抚她的背,我觉得她身体剧烈发抖。
纸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让她如此兴奋又如何?当她使劲撕开纸盒子时,我已改变了视线,尽管我有着强烈的欲望要知道她们都在说些什么?纸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我不愿意看到、我无法看到、并且会瞪大眼睛警惕霍守钢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