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诊所门口,接听着来自同事的电话。
他终于知道了,原来感染抑制剂一直都供应不上,是因为柏塔的董事长把原材料拿去,做了香水。
他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信念碎掉了。
他失去了全部的教养和优雅,向来温和的眉眼陡然生出戾气,他痛恨着绝望着暴怒着将愤怒倾泻在柏塔包装盒的logo上。最终,他力竭坐倒在地上,将脸埋进了膝盖。
“医生!”身后有人喊他,“换一套义眼,这套好像出故障了!要柏塔的好货!”
他站起身,一声不吭地从库房中拿出了一套柏塔产出的义眼,他的手在颤抖,声线却平稳、友善、温和:“来了,请稍等一下。”
日复一日。
在那之后,他愈发控制不住自己。
所幸第六区感染者数量愈发少了,抑制剂也勉强能维持住现状。
直到半个月前,诊所一连来了好几个beta级别的感染者。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beta级别的病人呢?卢卡斯不知道。
但他们似乎都是很好的病人,善良、温和、淳朴、可爱。可他们的病情却每况愈下,再多的感染抑制剂似乎都无法填补他们的黑洞。
他必须想办法……他必须弄到更多的抑制剂,他要救他们。
哪怕他会为此打破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垂青于他。
越是不肯倒下的人,命运便越是乐于玩弄和摧残他,就像是神祇在以无穷无尽的时间与精力,来试探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崩溃的底线,并乐此不疲。
于是,在命运微笑的目光注视之下,他终于听见了魔鬼的声音。
……结束一切痛苦,又何尝不是一种拯救呢?
可那微笑着的,真的是“命运”吗?
夏年回过神来。
她推开了诊疗室的门,终于看见了卢卡斯。
那个温和有礼的医生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模样。她看见原本应该是办公桌的地方,凝结出一个巨大的肉块,如同心脏。
这颗血肉心脏跳动着,发出阵阵低沉的轰鸣,如同暴雨降临之前的隐约雷鸣。它的表面布满了血管和肌肉,每一次跳动都会让血液和黑色的黏液喷涌而出,凝聚成有如活物的触手,自门窗流淌而出,朝着四面八方扩张它的领域。
一切都像是凝固了一样。
时间被无限放缓。
在看见那颗心脏的瞬间,夏年再度听见了卢卡斯的声音——就像是她在诊所之外所听见的那样,混乱、扭曲、癫狂、难以辨识。
“病人……”它说道,“保护……不许……伤害……”
夏年回想起一路上她所看见那些被黑色黏液覆盖包裹着的病人们,她垂下眼,在感染视野中,无数血红的、仿佛滴着血的丝线缠绕在心脏之上,随着鼓动而不断缩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