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退两步,朝左右跪着的宫人道,“都随咱下去。”
……无人应答。
所有人小心翼翼抬眸,请示般地看向韩如海。
“放肆!”韩宜沉下脸,怒喝一声:“尔等是想抗旨吗?”
韩如海好整以暇,笑眯眯地看着这场闹剧,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行了,既然陛下有令,尔等就先下去吧。”
众人这才声音带颤地应了声“是”,低着头走出殿后将门掩上。
“陛下,”韩如海敷衍地躬了躬身,满脸掩饰不住的得意,“不知陛下何事吩咐?”
沈明烛用没拿着刀的那只手指了指门外,语气温吞:“韩公公好大的本事。”
“陛下严重了,就算他们听奴的,但奴这不是一切都听陛下的吗?算下来,他们还是听陛下的。”韩如海像是意识不到这话里的嘲讽,也或许意识到了,但不甚在意。
“陛下方才去哪儿了?”韩如海又问了一遍。
这下他像突然瞎了,看不到沈明烛发丝还滴着雨水,就任由他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
沈明烛微微一笑:“朕去了哪里,你不知道吗?”
“知道,当然知道。”韩如海痛快承认,“陛下的行踪,老奴自然得十二分上心,但老奴实在不知,陛下去天牢做什么?”
他之前总是哄着沈明烛,今晚态度倒是强硬了许多,或许是觉察到了沈明烛的变化,因而卸下了几分伪装。
沈明烛慢吞吞地答:“朕去看了秦铮将军,朕突然不想杀他了。”
“为何?”韩如海厉声问:“陛下忘了狄戎的话吗?‘必杀秦铮,始可和’。陛下如今要放了秦铮,可曾考虑过祖业江山?”
沈明烛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不悦道:“朕是大雍朝的天子,怎么可以向异族道歉?”
韩如海这才缓和了语气:“原来陛下是担心这个,奴不是说过了吗,陛下要是不想,奴愿替陛下跪献降书。”
狄戎派了使者过来,条件是需要沈明烛这位一朝天子下跪称臣献降书,再用秦铮的项上人头做赔偿。
想也知道,这样屈辱的条件,必定是韩如海私下与狄戎达成的。
否则,要是文武百官早知道,那他们是宁愿一头撞死在金殿之上,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皇帝向异族下跪。
——纵然下跪的是韩如海也不行,没人能以皇帝的名义做这种事,这辱没的是一整个皇朝,就算是皇帝自己都没这个权利!
因而原剧情里这件事发生后朝野上下才这么难以接受,最忠心耿耿的臣子都心如死灰,反戈倒向。
沈明烛吐字清晰地重复:“朕说,朕不同意。”
“陛下,奴都是为了你好啊,”韩如海步步走近,状似情真意切,“那狄戎能征善战,既能以些许金银与一人之命得太平,秦将军若是忠心,定然也求之不得。”
他一手将宽大的袖子捋起,一手去拿沈明烛手里的刀。
“陛下若是实在难以接受,不如明日就待在宫中,奴替您招待上使。”韩如海噙着笑意:“陛下自幼养尊处优,哪里执得起刀戈?”
雨水冲刷掉了血迹,将其洗得如同全新,悄然掩去刀锋下死不瞑目的人命。
沈明烛手腕微动,厚重的刀灵活地在他手背转了一圈,险些割掉了韩如海伸过来的手掌。
沈明烛问:“你要软禁朕?”
他这一手完全不像没习过武的,韩如海神色骇然——沈明烛是他看着长大,从小不学无术,哪来这一手用刀功夫?
韩如海忙倒退两步与沈明烛拉开距离,再也没有方才从容得意的模样,色厉内荏道:“陛下,你莫非想杀我?你别忘了,我若死,狄戎大军顷刻便会踏碎国门,你要当亡国之君吗?!”
“朕本来确实没打算现在就杀你。”沈明烛叹了口气,“但一想到要与你这样的人虚与委蛇,朕实在是……恶心得不行。”
韩如海悚然一惊,正要喊人,忽见一柄刀穿胸而过,断了他未出口的惊叫。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然而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喉咙呕出,到底是遗言都未曾留下。
临死之前,虚弱无力消磨了恨与怒,韩如海的眼神逐渐变得疑惑——只不过一个晚上未见,沈明烛怎么变化这么大?
“来人。”沈明烛朝外面喊了一声。
韩宜轻轻叩了叩门,又唤了一声“陛下”,这才推开门。
刚打开一条小缝,蜿蜒一地的鲜血与胸口中刀倒在地上的尸体便映入眼中,韩宜瞳孔猛地一缩。
然后他很快稳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快速进了殿,重新将门掩上,没让任何人看见。
“陛下,”他躬身行礼,冷静地分析:“依奴所知,文武勋贵之中,不少人已投了韩如海,诸如御史中丞李沐、吏部侍郎陆文远、尚书右丞张瑾、中书舍人王翰、左庶子孙曾、吏部侍郎郑陆繇、恭顺侯吴克忠……”
这其中甚至有当初对韩如海厌恶不已多加反对的,他们也没有办法,连英国公张佐这样的大人物都被韩如海构陷而死,他们还能怎么办?
他们还有家庭,他们还不想死。
韩宜接着到:“宫中太监皆以韩如海为首,半数口称‘干爹’,连禁卫军副统领方广年亦不例外。”
准确地说,方广年正是因为如此放得下身段去谄媚,才能得了副统领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