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当归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进自己的房间,反手将门关上,背抵着门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心跳仍未平息,脑海里回荡着方才雀翎那双灰白瞳孔里的冷意——她什么都没说,可那眼神却像是早已看穿一切。
他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沿的木纹,思绪纷乱。
今早雀翎来找他时,那双眼睛里闪烁的期待和最后的失落,像是一根刺,轻轻扎在他心口。他答应过宁芙不会将两人的事情说出去,可面对雀翎,他连一句像样的解释都编不出来。
“唉……”
他仰头长叹一声,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后天光上。
一年前的现在,他还是个百草堂里无忧无虑的少年,跟着大姐二姐晒药、熬汤,日子安稳得像是永远不会起波澜。
可如今,他却深陷于连自己都理不清的纠葛之中——宁芙、雀翎……
想到宁芙,他的嘴角又不自觉地上扬。
虽然才分开片刻,可她的眉眼、她抿唇时的倔强、她被他揽入怀中时微微颤抖的指尖,全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已经有些想她了。
“不能再想了。”他猛地站起身,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些旖旎的念头甩出去。
他利落地扯下身上湿透的衣衫,布料黏在皮肤上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
水珠顺着他的胸膛滑落,在地板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他走到角落的木箱前,掀开箱盖,翻找片刻,终于从最底层抽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靛青色长袍——这是去年大姐李灵芝亲手给他缝制的,袖口和衣襟处绣着暗纹的百草纹样,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
他原本打算等过年时再穿,可那会儿他远在极北,根本没机会。
“今天就穿它吧。”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衣料,仿佛能触到大姐灯下缝衣时的温柔。
就在他抖开衣袍,准备披上时,房门突然“嘎吱”一声被推开。
李当归猛地回头,只见二姐李朱砂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走了进来,盆沿搭着一条干净的布巾。
她的髻上还沾着厨房里的面粉,杏眼圆睁,显然没料到会撞见这一幕。
“二、二姐!”李当归手忙脚乱地将长袍往身前挡,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李朱砂先是一愣,随即柳眉倒竖,几步上前,一把扯开他用来遮挡的衣服,力道大得差点把布料撕破。
“躲什么躲?”她瞪着他,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膀,“我是你二姐,你光屁股满院子跑的样子我都见过,现在跟我装什么羞?”
李当归被她逼得后退半步,后背抵上木箱,结结巴巴道:“可、可我还穿着……”
“穿着什么?这条破短裤?”李朱砂嗤笑一声,伸手拽了拽他的裤腰,布料弹性十足地弹回他腰间,出“啪”的一声轻响,“就这?你三岁尿裤子的时候,哪次不是我帮你换的?”
李当归涨红了脸,一把拍开她的手:“姐!让她们看见了怎么办?”
李朱砂眨了眨眼,忽然恍然大悟,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哦——原来你是怕被宁将军她们看见啊?”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怎么,我们当归长大了,知道在姑娘面前要脸了?”
“你胡说什么!”李当归一把抢回长袍,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可越急越乱,袖子缠成一团,领口也歪了。
李朱砂“噗嗤”笑出声,将热水盆往桌上一放,拧了把热毛巾递过去:“行了,先把身上擦干,湿着穿新衣服,大姐知道了非骂你不可。”
李当归接过毛巾,胡乱抹了把脸和胸膛,水珠顺着肌理滚落。
李朱砂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
“你啊……”她的声音软了下来,“从小就这样,一着急就手笨。”
李当归低头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熟练地系好衣带,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摔破膝盖,也是二姐一边骂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二姐。”他小声唤道。
“嗯?”
“谢谢。”
李朱砂动作一顿,随即狠狠弹了下他的额头:“少肉麻!赶紧收拾好出来吃饭,大姐炖了你最爱的羊肉汤,再磨蹭我就全喂给门口那条狗!”
她转身往外走,临到门口又回头,眯着眼警告道:“还有,待会儿在饭桌上,别总盯着宁将军看——你那眼神,傻子都看得出来有问题!”
门“砰”地关上,李当归摸着被弹红的额头,哭笑不得。
他穿好靛青色长袍后,却没有急着推门出去,而是站在房间中央,忽然闭上了眼睛,眉头微蹙,像是在凝神感知着什么。
"奇怪……"
片刻之后,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困惑,"怎么回事?"
他又往前迈了两步,依然紧闭双眼,整个人如同行走在黑暗中的盲者,全凭感觉摸索。
他的呼吸渐渐放缓,耳畔仿佛能听见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