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上衬衫,一颗颗扣子系上,穿上裤子,毛衣,最後是外套。
在刚才的疯狂中,牛皮袋被少年愤怒的丢在地上,现在沈知远捡起来,重新放入内袋,扣上扣子。
然後,好像就没什麽要做的了。
沈知远忽然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麽,何去何从,外面的天地风雨好大,寒风好冷。
眼眶湿热,沈知远上前一步,从後面抱了一下始终背对着自己的少年。
轻语,“对不起,我走了,很抱歉对你做过的事情,以後,忘了我吧。”
忘了我,开始新的没有谎言的生活,始终热爱世界,不要因为我这种人而不再信任他人,好好长大。
又或者……
沈知远咬紧嘴唇,心头收缩,眼眶盈满水汽。
又或者,如果我尽力弥补,你能原谅我,跟我走吗?
“滚出去!谁稀罕你的道歉,以为说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吗,我永远恨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哪怕我死!你也别想着忘记!”
一直发抖的背脊像是终于忍无可忍,再也忍不了对他的厌恶,头也不回狠狠挥开沈知远,比手上力气更尖锐的是嘴里吐出的话语。
沈知远踉跄着,後腰撞在墙上那块凸出来的石头,刹那脸色煞白。
腰很痛。
但是好像也没那麽痛,至少他感觉不到。
大滴大滴眼泪终于决堤,沈知远咬住手掌,转身推门走出去。
“砰!”一阵寒风吹来,将身後的门重重拍上,沈知远身躯颤抖一下,站在原地停顿两秒,随後一步步迈步向前,走进大雨中。
风狂骤雨拍打在身上,大股大股雨水顺着头顶流下,灌进领口,将整个胸膛泡得冰冷。
外面果然好冷,好冷啊。
沈知远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着,也许踩进水坑里,也许走在石头上,也许踩到了死去的蚯蚓,但是他什麽都不知道了,也许雨太大迷了眼睛,他看不清,意识更是浑浑噩噩,好像还留在刚才,好像还留在昨日,好像在温暖的火堆旁,好像在亲昵私语的被窝里。
应该是被锁在身後的屋子里,因为他脑海里总是反复那个背影,那段话。
大雨瓢泼,脸色青白浑浑噩噩的青年走上三根木头拼成的木桥,脚下是浑浊的涛涛洪水。
最近雨水充沛,木桥又湿又滑,木皮松软,走到中间,青年走到中间忽然脚下一滑,瞳孔迟钝的收缩着,伸出去的手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下一秒便坠入河水中,顷刻间便被黄色的浑浊洪水卷着向下冲刷去。
冰冷刺骨的河水令沈知远彻底回神,他会游泳,然而身上的棉服被水泡湿又重又累赘,河水十分湍急,一秒钟就被带着流出去好几米,任何游泳技巧在这一刻好像都不管用。
河水中有烂叶有枯枝,他身躯被冲得翻滚,拼命摆动着双手,尽量令自己的脑袋浮出水面,嘶声呼救。
他喊出十几米外屋内那个最令他安心的名字。
“赵卫东!唔……咕噜……赵卫东!”
“赵卫东!”
“救,咕噜……赵卫东!”
并没有人出现。
转瞬间,沈知远被冲出数十米,身躯在水中撞上木头,河壁,手上脸上被荆棘刮出道道血口。当身躯被拍到河边时,他尝试抓住水草,可惜没用,那些草太脆弱,河道太高了,他只能像一片落叶一样随波逐流。
棉服越来越重,吸饱了水要带着他往下沉,永远变成这条河流中的垃圾之一。
沈知远的喊叫也越来越小声,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喊,脑袋渐渐完全泡进水里,筋疲力尽的沉进冰冷水底,闭上眼睛。
意识在抽离的最後一秒,他想:为什麽。
赵卫东是没听到他的呼救,还是不想救他,不愿救他。
因为他太恨我。
“砰!”背脊狠狠撞在河壁,剧痛袭来,沈知远陡然睁开眼睛,手疯狂的四处扒拉,无意识中抓住头顶的一从荆棘,然後像疯了一样不顾掌心被划烂拉拽着,最终将脑袋露出水面,重重的呼吸,胸膛剧烈起伏。
随後,他抓着荆棘,一点一点的往上爬,翻上离河面落差半米的河岸,仰躺在地面,任由暴雨冲刷着他惨白的脸。
许久後,他爬起来,脱掉外套和毛衣,拿出牛皮袋,深一脚浅一脚向村子里走去。
——眼前景色陌生,他早已被冲出村落。
也许走了有一千米,也许走了有几百米,也许只是两三百米。
“知远!”他听到天晴惊慌大喊。
沈知远朝她扯了扯唇,“我没事。”
下一秒,天地旋转,他昏倒在天晴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