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很久。
升腾着白雾的茶盏逐渐变冷,岑道忍不住开口:“您如果需要,可以随时啓用……”
“不。”谢听风声音坚定,“还远不到啓用底牌的时候。不要再提这件事。”
岑道只好重新垂眸,“是。”
“小白从那场久违的梦魇中醒来後,就不太一样了。”谢听风突然低声道。
岑道心里绷起来——谢听风发现了?
震耳欲聋的雨声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谢听风的嗓音仿佛浮在雨水上,轻飘,茫然。
“先前连鸡我都没让她杀过,她又是怎麽学会那些杀人的招式的呢?”
谢听风似乎哽了一下,才轻轻呼了口气:“後来她不止一次同我提过预知梦……”
“有时候我会想,小白虽然还是小白,但或许已经,是长大了的小白了。”
无声的惊雷在岑道耳边炸开,他遽然擡首,眼眸微动:“师……”
谢听风像一个终于自愿或不自愿放手的母亲,故作从容,克制不舍。
他站起身,又微微俯身,轻轻拍了拍岑道後脑勺。
“每个长大的孩子都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既然你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责任,那就勇敢地面对吧。
“清雅门永远是你们可以依靠的後盾。”
*
再次回到相月白的房间,已经是一炷香以後。
账本到手,清雅门就有了保命的关键。谢听风还有一门派的事儿要安排,照顾相月白的事只好交给岑道。
岑道在门外跟岑小钧交代完,才重新进屋。
他推开门时,相月白正靠在床头假寐。
乌黑长发披在她肩头,颊边粘了几缕碎发,与苍白唇色相得映彰。
这位恶鬼头子大杀四方以後,似乎终于放下了所有警戒与防备,安心地窝在了这客栈小小的一角。
岑道轻手轻脚合上门,来到床前,俯身将手背贴在相月白额上试。
没有方才那麽烫了,不知是不是郎中开的那补气安神的药剂的作用。
“岑修远。”感受到头顶触感,相月白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看他。
岑道替她拂开碎发,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他垂眸,目光落在她因发热而红润的耳垂,“倦了就躺下休息,天道的事等你好了再谈。”
相月白此人脾气不算差,但很有反骨,犟得谢听风整日拎着扫帚追着揍。
然而这会儿竟是难得听话,让喝水就喝水,让躺下就躺下。
仿佛锋利的水中月露出柔软的内里。
她握着岑道手腕,没什麽力气,却不肯放手。
她很久没病这麽重过,头晕脑胀,浑身都疼,四肢冷热交替,难受得不行。
也格外委屈。
上一世病中没得到的安慰,像是要在这一世全部讨回来。
“你别走了,你在这陪我,我不想自己待着。”
相月白又困又疲倦,思绪乱七八糟,分不清前世今生,在上一世和这一世之间跳跃。
她近乎呢喃:“……我再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了。”
岑道喉结滚动了一下,被相月白抓着的那只手近乎颤抖起来。
他心里像被烙铁烫了,疼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