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烽控制不住地去想,弟弟说留了东西给自己,又让自己努力读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件事毫不夸张地说,要了他半条命,每每想起,心脏都会抽痛。
段述民告诉他的说法是:“你弟弟选择出国,所以过去的事,我不再追究,我联系了一所学校,会送你去那边读书。”
段述民给了他一张卡,告诉他学业问题不用担忧,但凡是学习的事,他就会出钱。
曹烽喊着说:“叔叔,您别给我钱了,钱我都会还给你,我只求你不要让弟弟走,我没有骗过他,我是真的、我是真心的……我求求您了……”
“不是我逼他走的,是他自己想通了,曹烽,你还不明白吗,小澈只是一时糊涂,他分不清的,你对他的好,你口口声声的感情,会让他产生误解的!”段述民冷冰冰地告诫他,“你和小澈,你们生长环境不一样,你们未来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你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现在年纪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你们是没有未来的。你别再试图联系他,他已经注销了手机号,他不想你联系他。”
当时段述民是恨他到了骨子里,说了很重的话,一面打击他,一面又让他好好学习,甚至还给他出钱。
后来曹烽就真的被送走了,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学校派出鸿星尔克和马小波来挽留他,曹烽做不了主。
那是一所封闭式的学校,每天都有没完没了的试卷,学校的升学率堪称全国第一,跳楼率也很高,学生压力很大。
曹烽那时候压力也大,不是来自学业上的压力,而是这整件事,都带给他铺天盖地的压力,他自卑,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就是一根什么都算不上的狗尾巴草。
他在新学校住宿舍,宿舍环境不错,只是楼里有人上过吊,有人跳过楼,常常有学生一到深夜就开始偷偷地哭。
曹烽也在哭,他哭得很沉默,不是嚎啕大哭,也没有失去理智,眼眶酸痛得睁不开,眼泪在脸颊上干涩,又涌出来,曹烽不喜欢擦眼泪,低头看着它洇湿了写满试题的试卷,眼前从雾蒙蒙,渐渐熬至清晰,哭完了提起笔,继续做题。
在他面前,是一望无尽的深渊,他想啊,自己从黑暗中穿越,总有一天会让段述民满意的,他会认可自己,弟弟也会回家来,所以他更加努力。
旁人以为曹烽跟他们一样,被考试的压力所压迫,结果曹烽直接在高二就跑去了高考,也考上了。
后来段述民总是给他打钱,学费帮他缴,曹烽会默不作声地把钱退回去,可是他给段述民打电话,永远是占线。
写了几封信,段述民也从来不回。
可直到几天前,他收到了那封快件,那封回信,才意识到叔叔或许是原谅了自己。
两人整理遗物到了太阳落山,才差不多算理完,曹烽拿到了段述民资助学生的名单,打算去了解清楚这些孩子的现状,然后继续资助下去,这就像一场接力赛,段述民没做完的事,由他来做。
“这个也是我爸留给你的东西?”段语澈看见资助名单,很不可思议,段述民想干嘛,让曹烽一个领着微薄薪水的人民教师,花光自己的工资去资助学生?
尽管段语澈知道曹烽肯定乐意,但觉得这太苛刻了些。
从他手里抽过名单,段语澈看了一眼,前前后后有几页,有些是和曹烽同一期资助的,现在都已经入社会了,不知道现状如何,有一些是后来资助的,看年纪现在应该刚上大学,或是刚上初高中。
算下来可能有二十几个,在物价飞涨的今天,资助这些学生上学可不便宜。
段语澈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笔账,但他数学太差,算不清楚到底是多少,可不动脑子都知道,以曹烽的收入肯定是不够的。
“你放着吧,既然是我爸的遗愿,理应是我来资助。”
“没关系,弟弟,哥哥有存款……”
“我知道你有钱,”他打断曹烽,“那些钱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衣服都舍不得买件像样的穿,不知道对自己好一点?”
曹烽一怔,段语澈接着又说:“而且你不是在当老师嘛,教书育人,本就是一件很好的事了,其他的好事让我来做吧,我还没做过这种善事呢。”
曹烽点了点头,或许弟弟从来没有考虑过钱的事,不过也不需要让他去考虑,自己的钱等于是弟弟的钱,他养得起段语澈,弟弟想做什么都可以。
和段语澈先去酒店提了行李,回去时,曹烽带着他去附近的超市买点菜,他一个人住时买的很少,每天晚上都去,抢一些打折的,这回就不看打折的菜叶了,全跳农场里的绿色生态蔬菜,肉也往贵的挑。
偏不巧,这个超市,临州大学的学生也很爱逛,买买东西带回宿舍做小火锅啊,屡见不鲜。
曹烽虽然是一个博导,可上他课的学生,有绝大部分都是专门来看他的本科生,什么专业的都有。
不过曹烽从来不刁难他们,也不会抽这些明显不是博士生的同学起来回答复杂的微电子问题,只订了一个规矩,上课就好好上课,睡觉的、玩手机的、拍照的,一律出去。
所以他在学生里边儿,人气是很高的——没有怪脾气,孑然一身又学识超然的英俊教授。
不一会儿就有人认出:“那不是曹教授吗?”
“卧槽,第一次见他不戴眼镜,比戴上帅多了好嘛!”那学生兴奋地掏出手机狂拍,“我以为曹教授是独行侠呢,没见过他跟人走一起,原来也是有朋友的,而且穿着品味都跟他完全不一样嘛……”话音刚落,曹教授身旁那位品味不俗的男生就回过头来,好像是发现了偷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