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走出去不久,便感知到元始的气息彻底消失在了碧游宫中。
他微微敛了眉目,衣袂曳地,广袖低垂,只顺着他的道前行。
既已形同陌路,自当彻彻底底做了那陌路人。
难不成,还要强行收了那覆水,命令金乌回头吗?自古覆水难收,时光荏苒,这个道理,元始不会不懂。
想着想着,红衣圣人又无端叹息了一声。
他站在花下,伸手去够那枝头的繁花。影影绰绰的阴影映在了他的面容之上,令他此刻的神情都模糊了几分。
——“大哥,二哥,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昆仑,到外面玩呢?”
——“等你长大了就行。”
——“那通天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留在兄长身边不好吗?为什么总是想要离开呢?”
置身于碧游宫中的通天圣人,淡淡地望着他半生的沧桑往事。桃花似雨纷然,纷纷跌坠在树下的泥土之中。
多荒唐啊。
他叹道。
*
女娲很快便见到了负剑而来的通天圣人。
少年一身红衣,只执一剑,神色坚毅,又透着几分说不出的从容。他缓步行来时,万物都仿佛不自觉地偏爱他几分。
就好像那日光落在他身上,也会变得格外灿烂几分。
女娲看着他,通天如有所感地抬起眼眸,亦对着她微微一笑:“风希。”
女娲:“师兄可算是来了,我们等你多时了。”
通天轻笑:“倒是为兄的不是了。”
女娲以袖掩口,眉眼间带着几分懒散之意:“还好还好,也没有等上太久。只是师兄啊,你又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吗?”
女娲圣人的直觉总是敏锐的。
通天也不意外会被她看出,闻言笑了一笑:“一些琐事罢了,不值一提。”
“哦——”女娲拖长了音调,目光在他面容上停留了许久,方才微微一笑,“既然师兄这么说了,那风希也就只好信了。”
通天无奈:“好了风希,这些事我已经解决掉了,碍不着我们的事的。”
女娲弯弯眼眸,再将通天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他状态还行之后,方才肃起了面容,对着他开口道:“有些事情不方便在信里讲,但是师兄想来也是清楚的。”
女娲:“劫煞愈演愈烈,巫妖两族的命运在此一举,若是有可能的话,我们自然是打算捞上一捞,若是实在不行……我们亦可放弃。”
她说这话时太过于平静,眼底的情绪淡到几近于无。
通天抬眸望着她:“风希……”
女娲阖眸一叹,俯视着她脚下的战场。蛇尾蜿蜒在她身后,一双碧眸之中无悲无喜。
“师兄,你要知道。在如今的局势之下,如果一定要放弃什么,我会选择放弃巫妖两族,转而保住你。”
女娲淡淡地开了口:“无论如何,只要你能活下来,巫妖两族自然也能保下最后的血脉。而我们也会有下一次机会,来摆脱天道的束缚。”
通天站在她身后,微微叹息:“但是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风希。”
他唤着女娲的名姓,又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发,转而开口道:“我绝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女娲侧首看他,又伸手去接面前打着转儿落下的灰烬余烟。圣人的眼瞳之中,再度映入了灼灼的战火。
劫煞压在她的头顶之上,总令当局之人茫然无措。
“……我知道的。”女娲叹了一声,“也许我也渐渐受到劫煞的影响了。”
女娲:“那么多的人在向我哭诉,同我祈求,可是我心知肚明,我谁也救不了——包括我自己在内。”
她道:“人族的祭祀一次比一次盛大,从中寻求着些许的安慰,我降下旨意,告诉他们供奉后土,只要供奉后土,便是他们横遭意外,灵魂也能顺利地踏入轮回之中——我到底帮不了他们,也无法永远帮助他们。”
直至此刻,她方泄露出自己心头一点沉重的心绪,眼底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通天看着她,忽而伸手拔出了身后的朝生剑。那三尺长剑渐渐模糊了模样,转而化出了它的本体——净世白莲。
“也许,你需要一朵花。”
少年抬起手,将纯粹无瑕的莲花递到了她的面前,认真地同她道。
女娲抬眸望着他,微微抬起了纤长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莲花的花瓣。清凉的气息从莲花之上源源不断地传来,轻轻拂过她灵台方寸,一遍又一遍,保她魂魄清明。
她的眉睫微微垂落,似叹息又恍惚:“师兄啊,我们会赢的,对吗?”
通天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了她:“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