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无痕,此间发生的一切,到底又被人轻轻揭过。
鸿钧看着通天像每一个舍不得自家孩子出门历练的老父亲一样,上蹿下跳试图打消多宝长留在西方的主意,又被多宝好声好气地劝了回去。
“师尊不相信弟子吗?”多宝凝视着红衣圣人,微微弯眸浅笑,“如今的西方,已经无人能够再与弟子抗衡了。”
通天不满:“万一那位又找上门来怎么办?祂要是不要脸起来,你能拿祂怎么办?”
多宝又叹一声:“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通天:“?!”
他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大徒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鸿钧在后面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多宝哭笑不得地往后避了一步,想了又想,又对着通天道:“师尊,我总要对这片土地之上的生灵负责。他们既然选择相信弟子的道,那么,我也要给他们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也许是接引和准提一直在寻觅,却始终不曾做到的,独独属于西方的兴盛。
多宝道人侧过身去,静静地凝视着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比起东方的繁华锦绣,以及惊才绝艳的生灵们,西方的大地上同样诞生了坚韧执着的生命。
他们的顽强与坚定,对信仰始终不倦的追求,分明丝毫不曾逊色于东方。这份坚毅与执着,将会带给他们另一个灿烂耀眼的未来。
不过,更重要的是……
通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又见多宝笑着转过身来,一手指着宝寺佛塔,一边对着他露出了一个飞扬恣意的笑容,狡黠地开了口:“师尊,这是属于您的西方。”
他将截教的道义改头换面融入了佛教之中,以求众生平等,万家生佛。
佛本是道……这天下众生,本就该信仰他的师尊。
鸿钧眉眼微动,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多宝,又瞧了眼远处的景象。
宝寺之中的佛像低垂了眉目,正静静地注视着脚下对着他祈祷的妇人。
祂倾听着他们的苦难与希冀,唇边始终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随着暖融融的风拂过寺庙,日光倾城,在祂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那眉眼着实有几分熟悉,令鸿钧不由微微挑起了眉梢。
“痴儿……”道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不过,若是通天的弟子都像他这般,大概他就不用担心他的徒弟了吧,比起长耳定光仙,还是多一些和多宝一样的徒孙比较好。
如此想来,竟也是一件好事。
鸿钧静静地想着,眼瞧着通天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便又走上前去,微微摇头:“好了,就这样吧。”
鸿钧:“你总不能永远将人庇护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大了,也该让人出去闯闯。”
通天回头看他,眼眸睁大,不敢置信:“师尊,您不应该站在我这一边吗?”
鸿钧瞧他一眼,眸光清浅,唇角微微弯起,意有所指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为师以为,通天应当有些自知之明。”
通天:“……”
圣人默默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抬手捂住了脸。
仿佛有萧瑟的冷风从他身旁吹过,伴着一片又一片零落的梧桐叶。
好痛!
人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讲真话!
鸿钧看着蹲在墙角陷入自闭的小徒弟,唇角的笑意愈发无奈了起来。
多宝瞧见这一幕,亦十分配合地对着鸿钧一拱手:“谢过师祖,多宝先行告退了。”
通天:“站住。”
多宝退后的步子一顿,抬眼望着通天:“师尊……”
通天面无表情:“把诛仙剑带上再走。”
多宝:“……好。”
他看着通天,通天也看着他,许久之后,他听见他师尊小声嘀咕了一句:“好的不学学坏的,也不知道怎么学的。”
多宝低首,几乎掩不住唇角的笑意,慢慢地从屋内退了出去,又替里面的两人掩上了门扉。
多宝的师尊啊,一向如此,最是心软。
这样好的神仙,他们怎么忍心去伤害呢?
他的眉目间微微浸染几分夜间晚露的冷意,又不觉抬眸,静静地瞧着笼罩着整片洪荒的天幕。
“果然,还是应当把他们都解决掉才是呢。”
多宝自言自语道,心念一动,旋即踏出了须弥山。
……
屋内,鸿钧瞧了眼通天,又拂开衣摆,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通天不看他,只遥遥注视着远方的景象,长长地叹了一声。
鸿钧伸手执起了他的手,捧在手心之中细细地欣赏着,从莹莹如玉的指尖,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下,摩挲过光洁的肌理,又忍不住穿过指缝,与他十指紧紧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