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天地之间,悬挂在屋檐上的佛铃早已被剑气横扫斩灭,它们被劈成两半,坠落在污浊的水洼之中。
金光普照的宝寺圣地,也被迫失去了平日的光彩,愈发黯然。伽蓝们见此情景,终是心生畏惧,匆匆逃离,不敢再回头看此处的景象……
这佛音从何而来,为何如此清晰,又如此响亮,在他心头响起,震耳欲聋?!
远处的山野之间,僧人们虔诚的祈祷声飘飘渺渺散落在天地之间。
一只熊罴悄无声息地从洞穴中爬了出来,又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须弥山。仿佛瞧到了什么画面,它低低地发出了一声低吼,又伸出巨大的手掌拍向身旁的大树。
大树轰然倒地,尘土飞扬。
它却仍然凝望着山头的宝寺,口中发出不明意义的声响。
整片西方之地,由多宝建立的佛寺之中,香烛轻轻燃烧,衬托得那低眸敛目的神祇,眉眼愈发温柔!
佛音浩荡!
那是来自西方众生的信仰之力!
……
多宝忽而闭上了眼,在命悬一线的关头,倾听着自己内心的声音。
他,多宝道人,是世间再寻常不过的一只多宝鼠。
他曾是上清通天圣人座下首徒,念了半生的《黄庭经》,直至每一句道德金文都深入骨髓之中,再也无法抛却。
可到底抛却。
他,后来又入了西方灵山,在菩提树下顿悟,以亿万年的岁月,宣讲佛法,改小乘佛教为大乘佛教。佛家的经典亦贯彻在脑海之中,像是灵魂的一部分。
他几经波折,辗转反复的人生命途决定了他的大道,一半是三清妙音,一半是如是我闻。
他在佛道两个方向修到了极致,因而也无可避免地迎来了他的危机。
即:佛与道,如何才能共存在他的身躯之中?
抛却其一?
可它已然是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强求圆满?
可道依旧是道,佛依旧是佛!
命运如此,总叫人无可奈何。可他总想着,要去战胜这样的命运。
因而,他为他的大道,求索了无数的岁月。
自前世到今生,从玄门到灵山。先修道,后修佛,如今佛道双修,互相佐证,又互相排斥,苦苦寻找着唯一的平衡点。
多宝忍不住去想:他的道在何方呢?
……
惶惶天地之间,头顶威压重重。
天道垂眸望去,只见多宝道人颓然半跪在血水之中,袈裟曳地,长剑黯然。袈裟为佛门弟子之衣,诛仙剑乃是玄门重宝,珍贵无比。
此两物,如此矛盾!偏又如此和谐地统一在一个人身上!恰如他这个人一般!
诸般念头只是一霎而过,眼前的杀机却是历历在目!
天道下定了决心,便已然不会为其犹豫。此人既然不能为祂所用,那么,他就只会是一块碍眼至极的绊脚石,一个必须要去扫除的阻碍!
祂再度催动了接引的身躯,丝毫不顾虑这具身体的崩溃与毁灭,光洁无瑕的皮肤之上,道道裂缝清晰可怖。
那双古井无波,漠然无情的眼眸,死死地注视着多宝,像是已经宣判了他的死亡。
“怪就怪,你与本座为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