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世的岁月里,准提见过通天的次数不少。
最多的时候是在紫霄宫中,他随着兄长一道恭恭敬敬地坐在蒲团之上,低眉敛目,不敢有半步行差踏错,生怕触怒那位行事淡漠的鸿钧道祖。
却能在眼角的余光之中,瞧见道祖丝毫没有在意他们这群底下之人,平静地侧过首去,望着那位站在梨花树下的红衣少年。
少年仰起首来,望着头顶纷纷扬落下的梨花出神许久,想了片刻,左看右看,似是觉得无人察觉似的,又悄悄地爬上树去,伸手攀折了一支开的正盛的梨花。
准提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瞬,他下意识扭头去看他的兄长。毫无疑问,接引也皱起了眉头,旋即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如此行事无忌……”
会被赶出去的吧?
准提心想,只是当他抬起首来,悄悄瞧了一眼道祖时,却见这位素来淡漠无情的道祖,竟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近乎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若是摔下来了,该有他委屈的时候。”
他们担心的事情好像有一点不一样……
准提沉默了片刻,又见道祖转头对着他们开了口:“贫道之前所授,你们可是听懂了?”
众人面面相觑,摸不清他的想法,忖度一二后方答道:“略通几分。”
鸿钧便点头:“也算是有悟性,回去之后再慢慢想吧。”
说着,道祖便站起身来,旁若无人一般朝着殿外走去。绛紫色的道袍拂过玉石铺就的地面,不急不缓,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冷淡意味。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
准提看着他走到梨花树下,远远的,还未走近便轻轻咳嗽了一声,仿佛生怕惊吓到树上的少年一般。
红衣少年迅速地反应了过来,一溜烟就下了树,将梨花枝往身后一藏,就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师尊……”
道祖板着脸看着他:“你在树上做什么?”
少年眨巴眨巴着眼睛,努力地狡辩道:“通天不可以在树上吗?也许通天是从树上长出来的呢?就跟风希那只从树上捡的花脸猫一样。”
道祖好像又笑了。
只是这次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了:“但是通天又不是猫,为什么会在树上?”
少年挠了挠头,认真地答道:“猫可以,通天自然也可以。”
……
他们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旁人听不太真切。
接引打算拉着准提一道离开,却耐不住他不自觉地回过首来,一直望着梨花树下的两人。
良久之后,又看着道祖伸手拂去了通天肩头沾染的花瓣。
*
准提第二次瞧见通天时,他正端端正正地坐在紫霄宫中,被他两位兄长一左一右地包围在了蒲团上。
少年一袭明艳的红衣,似比外面的天光更加灿烂三分,惹得不少人专注地看去。他却只低垂着眉眼,模样乖巧无害。
道祖坐在高台之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神情中颇带几分警告意味。
这是,被罚了?
准提揣测着,在自己的蒲团上坐了下来,却又忍不住侧过身去,多瞧了他几眼。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三清之中的那位元始真人敏感地投来了视线。他的视线同他本人一样冰冷无情,看着人时冷飕飕的,透着刻骨的寒意。
接引面不改色,将他挡在了身后,又合十双掌,躬身一礼:“元始道友,吾弟无状,不甚冒犯诸位,贫道对此深表歉意。”
听到这边的动静,通天好奇地投来了目光,仿佛没有意识到这场无形的纷争正是因他而起。
准提与他对视了一眼。
少年朝着他友好地一笑,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他心中似是动了动。
元始却是呵了一声,不置可否,扭头又将他弟弟按回到了蒲团之上,低声呵斥道:“专心听讲,不要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
没有指名道姓,言语之间却尽是冰冷之意。